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44)
他下意识警醒。或许面前的场景不是梦,被困在梦里的只是他一个。
李烬霜想起沈濯唱给他的那支歌。那歌声太神秘,太魅惑,简直有种操控人心的力量。
鲛人的歌能迷惑人心,沈濯虽不是鲛人,却将那歌声学到了八成。原来他突然给他唱歌,就是为了哄他沉睡。
李烬霜摸出胸前的玉锁,指腹缓慢摩挲着精细的雕刻。屏气凝神,神识化作一缕烟,钻进玉佩之中,与血色纹路相融。
“沈濯。”他在识海里呼唤,“放我出去。”
李烬霜看到的画面骤然变化。沈濯似是一怔,眼中杀机收敛了几分,目光从苏星琉身上移开。
李烬霜知道他听见了,急忙唤道:“你别伤他!”
下一瞬,沈濯挥了挥袖袂,李烬霜面前便漆黑一片。
“沈濯!”李烬霜独自站在无边的黑暗中,惊惶地喊,“你放我出去!”
正仓皇失措时,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李烬霜浑身一震,从牢笼似的梦境里醒来,对上沈濯不情不愿的脸。
梦境破除,还在老松下。夜色沉沉,草木葳蕤。
“你把他怎么了?”他立时起身,满是戒备地望着沈濯。
沈濯不悦,敷衍道:“一醒来就问他。怎么不问我,伤到没有,心情怎么样。”
李烬霜心乱如麻:“我都看见了!你在林中大开杀戒。怎么回事,你为何找上了苏星琉?还是他们追来的?什么时候追来的?”
“我找上他?我倒是还没来得及去找他,是他们自己来送死的。”沈濯冷笑,“我猜到他们要来。”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李烬霜不解,惊愕地盯着沈濯,四下环视一圈,“苏星琉呢?”
沈濯被他一连串问话搅得心烦意乱,不知作何言语。
多亏了那块玉锁,即便分隔两地,他也把李烬霜在凌绝顶受辱的经过瞧得一清二楚。那玉石上有他心头血,不光能施法见李烬霜所见之事,还能清晰地感知他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
李烬霜在凌绝顶遭人欺负,叫沈濯也切身体会了一回憋屈的滋味。
那无望无助的感受让沈濯对苏星琉起了杀心。敢让他如此不好过,必要给这人一个教训。
除了苏星琉,还有天极宗。沈濯向来睚眦必报,天极宗不好报复,哪能像人一样宰了便是。还需要从长计议。
“沈濯,”李烬霜追问到底,“苏星琉呢?你说你知道他要来?”
沈濯烦不胜烦,凶狠道:“我当然知道!往年在六界行走,这种角色我见得多了。一旦被他们盯上,表面看着像是放过你了,暗地里还是会要你的命!”
李烬霜怔愣一刹,全然没顾着他,紧跟着问:“那他去哪了,你把他杀了?”
沈濯攥着他的领子,怒道:“小道士,你好没良心!凌绝顶上的事我都看到了,那混账不甘心,趁着夜色追出来要你的命,我为你挡了一劫,你只顾着仇人?”
“不,不是的!”李烬霜被他揪着衣领,整个人快要凌空,慌忙握住沈濯铁石般的手臂,“他是烈阳城的少宗主,若出了事,只怕你我要被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冰蓝的龙目紧锁着他,带着滔天的恨意。李烬霜怕极了,却不敢躲闪,尽力表现得顺服听话,十指掌心摩挲着衣袖下坚硬如铁的小臂,安抚暴怒的妖龙。
他身上犹带着血腥,是刚才林中屠杀留下的。李烬霜亲眼看见他化作一团暗影,撕碎了苏星琉的随从们。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在他胃里翻涌。李烬霜晃了晃头,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残损的肉块。
满地淋漓的血肉原本都是他的同族,修为深厚,实力高强。在大妖的手下,却变得像是亟待屠宰的牲畜,弹指便化作齑粉。
但他能指责沈濯错了吗?多年来坚守的道德仁义一遍遍在脑海中叫嚣,此举残暴不仁,该当天诛地灭,可沈濯说了,他是为了他才出手的。
妖龙凶残成性,在这件事上谁都有资格斥责他所作所为,李烬霜却不能。
“阿濯……”李烬霜央求地看着他,轻声劝道,“他的手下已经死了,这次就当是给了教训,放过了吧。你若没杀他,就把他放了,好不好?”
他在心中不停祈祷方才醒得及时,沈濯还没对苏星琉下杀手。否则他们就摊上大事了。
沈濯眯了眯眼,眼底愤恨散去了些许,嘲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他光天化日之下折辱你,你求我放过他?”
李烬霜难堪道:“即便这样,他也错不至死。”
沈濯嗤之以鼻。他爱憎分明,是非果断,不受规矩束缚,哪懂得李烬霜的想法。
李烬霜双手握住他五指,察言观色一番,揣度他气消了不少,便小心地把衣领挣开了点。沈濯看着他,不动不说话,李烬霜胆子更大了些,干脆把他的手从衣领子上拽下来,却不敢松开,像托着宝物一样,将沈濯的手掌捧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