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181)
哗啦一声,屋顶裂开一道巨缝。沈濯矫健落地。
滚滚大风鼓动他的白袍,仿佛置身于云端旋风中央,身影纤尘不染,飘然欲飞。
“你瞎了不成,就会给妖族泼脏水。长眼睛的都知道是那蜘蛛护住你这好师侄,否则他就被你一杖敲死了。”
元慧卖力地爬向蜘蛛,一时愕然,将它护在掌中。
空云肃然皱眉,道:“施主,此乃我寺门务,莫要插手。”
“既然是门务,你用私刑算怎么回事?不敢把他压到众人跟前么?”沈濯蓝眸冰寒,缓缓抬起指掌,“还是说,你想来个死无对证?”
狂风暴雨充斥着整个屋舍,几乎快将它拔地而起。
纵然没有法力,两位大能的打斗依旧惊天地泣鬼神。元慧抓住喘息的空隙,顶着刀剑似的风雨,衣袍上沾满了泥浆,慢慢爬出屋子。
屋外,一道洁白的人影正撑伞等着他,眉目如画,睫羽分明,一时间,元慧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烬霜探出手:“起来说话。”
他将蜘蛛藏进怀里,握住他的手,颤巍巍站起身。
李烬霜冷淡地凝望着他,明明离了几步,这样淡漠疏离的眼神,却叫人觉得他在云端。
同样的,他美丽而冷清的眼睛有股朦胧的压制力。周遭雨雾迷蒙,万物淹没在一片灰暗中,唯独他的面庞浓墨重彩,眼眸明锐如刀,一瞬便能刺入人心深处。
李烬霜微微倾斜雨伞,雨丝顺着伞骨滑落,幽暗地闪烁。
“他为什么要栽赃你?”
元慧面露愤恨:“我……我原以为他真心待我,没想到是要拉我做欺师灭祖的替死鬼!”
李烬霜波澜不惊:“那空觉大师就是他害的了?”
“是,”元慧绝望地闭上眼,“我不愿再守烈火狱,便前往师父禅房告知心声,等我去到那里,他老人家已经……”
“你确定他死了吗?”李烬霜声里透着寒意。
元慧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意思?”
李烬霜瞥向屋子:“你师门三人都很奇怪。”
扑通一声,空觉被几根白绫缠成粽子,滚进屋外水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你!”老和尚恶狠狠地瞪着沈濯。
“你什么你?”沈濯吹了吹指头,“论年岁,我比你还大几百年。劳动大爷亲手捆你,是不是该叫声谢谢?”
“快交代,不说实话……”他眼眸沉了沉,俊秀的皮相忽然狰狞,“就把你丢进烈火狱喂妖魔。”
这句威胁相当有效。空云面露惊恐,磕磕绊绊道:“我只是一时糊涂……”
他早便觊觎住持之位,这才设下圈套,引诱元慧与空觉不睦。
元慧今夜拜访禅院,也是空云挑唆。空觉每日都会在禅房书斋内修习天乘诀,空云趁其不在,悄悄潜入房中,空觉的茶杯上涂了毒。
李烬霜与沈濯对看。
可是那两只杯子里的茶,都没有喝啊。
空云愤愤道:“他虽是我的师兄,这一百年来却全无进益!若不是天乘诀,光靠各人本事,他哪有资格凌驾在我头上!”
李烬霜嘲道:“论心机,你倒不及住持一半。你以为你真的杀了他?”
空云愕然。
沈濯快步从屋舍折返回来,神情凝重地摇摇头。
“坐尸不见了。”
铛,铛,铛──
惨白的月亮高悬夜空,元始寺内钟声长鸣。
宝殿之外,瓢泼夜雨中,空觉身披锦襕袈裟,孤身矗立。
“阿弥陀佛,小友果然聪慧。”他双手合十,看向不远处的李烬霜。
“大师好像知道我会来?”
空觉步入殿门,诸天神佛高高在上,摇曳的火烛映着佛祖金身,照亮慈悲的眼角。
“既然被你们识破,便知你会前来。”空觉绽开笑容,只是在漆黑的夜色中,眉角透出阴冷,“只是老衲实在未曾想到,小友不过才入仙途的新人,便能如此之快地堪破迷局。”
李烬霜轻笑。堪破迷局也不难: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
“空觉大师名震仙道,为何想不开呢。”
空觉面目扭动,遽然转向李烬霜:“你怎么能懂!这百年来,眼见离飞升只差一步,却始终没有进境!我若不谋求飞升之法,岂不是要在凡世再蹉跎几千年!”
“我自少时一心向佛,不辞辛苦终于达到大乘之境,难道就要这样一千年、又一千年,永无止境地熬下去!”
“苦海无涯!修得长生之术,却还是泡在凡尘俗世。成佛,我要成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飞升啊!”
空觉双手抱住头颅,面庞因极度的执念扭曲,发出的声音渐渐犹如野兽的咆哮。
沈濯一脸嫌弃:“你要成佛,也不能把人家都关起来啊?你们佛门不是讲普度众生,舍生成佛,你怎么不把众生当一回事?你走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