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9)
他退到我坐的软塌后,只探出了小半个圆圆的脑袋朝外张望。
屋里小,那丫头依然在滚来滚去,死命哭嚎着。
小妖怪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来回吮着,透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大大方方地回应着我抛向他的视线。
我的表情一定不友好,他却嗤嗤憨憨地冲我笑。
“嘻嘻。”
我看不出来这嗤嗤一笑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但我敢笃定的是,这只妖怪不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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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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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左手一个大白面馒头,右手一只鸡腿,满嘴流油地跟我说,她是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的。
我不信,就凭她,跑路?知道南北么。
但我懒得戳破,人嘛,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再正常不过了。后来混熟了,她才对我说了实话,原来是人贩子以为她生了恶疾,慌不迭把她扔破庙了,命大,没死成,这才有了后话。
我又问她多大年纪,她说只记得被拐的时候,刚过完七岁生辰没多久,后来离了娘亲,没人再给她过生辰,渐渐忘了几岁。
没娘养的,给口剩饭吃就能喂熟,这不,我给了她俩白面馒头,就把老底全交代干净了。
“那就凑个整数,按十岁来吧!”我托着腮,伸长了手越过白面馒头,将烛芯剪了剪,“这头小妖怪呢,哪儿捡的?”
“呃!”人被噎住了,一看就知道是演出来的。我丝毫不买账,有本事把自己噎死啊,老子拿生死薄安排你。
我微俯下身,用手捏住了小妖怪的脸颊。从饭端上桌起,他就一直抱着乞丐的椅子腿,盘腿坐在地上,并不犯馋。他把乞丐给他的玉米面窝窝头当成玩具,反过来倒过去在玩。
我单手把这小妖拽到跟前,另一只手指点着他的鼻尖威胁道:“你自己说,你哪儿来的?”
他的脸捏起来,软的胜出我的想象,这真的是松鼠修来的?怕是得修千八百年才够。这么一想,或许他比我年纪都大呢。
小妖被我这么一捏,吓了一跳,不再玩粮食,开始捧着窝窝头猛啃,从上往下啃,跟啃坚果一样。他好像会错了意,以为我在逼他快点吃饭。
我的手又收紧了些,他的脸颊被我捏得变了形,嘴巴也挤在一起,不能咀嚼。
小妖怪突然被我这么捏住腮帮子,含着满嘴的窝窝头,吐也不是吞也不行,呆滞了好几秒。
“你,哪儿,来的?说!”我凑近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向他重复。
这次他听清了,但依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见我的食指点着他的鼻子,便把他正在啃的窝窝头套在了我伸出来的食指上。
他刚刚一通猛咬,把窝窝头的顶给咬通了,黄灿灿的窝窝头就像一个硕大的金扳指,刚好卡在了我的指头上,简直像为我量身定制,哦不,他本身就是为我所啃。
“嘻嘻嘻!”他腮帮子高鼓,紧抿嘴还在冲我憨笑。
我想把他扣下,管他是从哪儿来的,给我捡到就不还了。
我一把搂起小妖,围着饭桌转了半圈,坐在乞丐正对面的桌凳上,顺手将小妖搁在桌边。
我拿筷子敲了两下茶壶,叫住了埋头苦吃的乞丐:“停一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几口人,几分地,祖上可清白?”
乞丐答不上来,她的脸颊也鼓鼓囊囊,好容易才吞了下去。她撇了撇嘴说,但凡知道个一星半点,也不至于讨饭吃。
“再好好想想。”这一问三不知,我怎么把人送走,真是急死我了。
她紧紧抓着馒头,泪花花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桌上新奇得直蹬腿的小妖怪,“啊呜呜你想抢我弟弟,你,你要吃我们呜呜救命啊!”
“住嘴。”我没好气道,“我给你三个数,三!二!你住不住嘴?”
“姓朱,没名字。”她紧咬住唇,打着哭嗝对我说,这会是真被噎着了,“嗝!我娘说,嗝,女孩不用起名字,将来嫁人随夫姓,朱氏就是我的名字。嗝!好大人,饶了我们吧,再、嗝、再不敢了呜呜。”
“我不姓郝,也不是大人,叫我薄爷就行。还有,你娘说的不算。我问你,你想要名字吗?”
她不说话,良久才把抓在手里的馒头放下。
我忙摆手说:“你接着吃,不用拘谨。”
坐在桌边的小妖怪屁股一扭,直挺挺栽了下去,摔完啥事没有,往我的书桌奔了过去,速度之快,我一把竟没捞着他。
小妖怪活了千八百年才成人,看人间的什么都新鲜,倒也可以理解。这么想着,我也不再管他,转过头想接着问乞丐,谁知一扭头就见她朝我跪了下来,速度之快,快到我眼皮还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