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6)
他爬太慢,我等得不耐烦,捏住它的后脖颈把他提了起来,重新丢进了墨水里头。
“算了,就呆在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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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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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松鼠给扣了。
此物不是人,可放可不放,我看它也没什么急事,不如在我这儿待两天,我看着它,或许能想起来些关于人界的往事也未可知。
别的掌事听闻这事,纷纷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合起伙来叨叨我。无非是上司不准养活物之类的车轱辘话。
搞笑呢,活物能上我这儿报到?
我嘴上答应扔掉,转身就把松鼠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不给他们瞧见。掌事这么多,大家一年半载碰不了几次头,我不说我口袋里有只死松鼠,谁知道?
嗯?谁知道?
下次休假遥遥无期,把我无聊死,谁来接我的班?嗯?谁来?
啧,他们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劝我上交松鼠这事,转眼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哦,准确来说是阴阳司协调时的十九年前,我休假去人界是二十年前的事,遇见松鼠是休假回来的事。
话说回来,此刻,我光着脚丫,坐在案桌前写生死簿,第一千八百九十六次感慨,死了真好,再也不冷了。
是的,我终究是死了。但我也没有站在死鬼的队伍里等着投胎。你猜怎么着,抽签制被废除了,民主发展起来了。
呸。
就是在整我。
总之,现在干公差要自愿,没有鬼想干,只能我来。当然,我提了条件的,这得从那只爬上我办公桌的死松鼠说起。
我扣了死松鼠十年,然后把它放去了人界。
我猜他本来就是要修成人形的,估计是被什么给耽搁了,这才落了空,名字到了我的生死簿上,身体却还是原形。
可怜的家伙,自己之前的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也好,花费毕生修为才换来的人形都没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当初没想扣他十年的,一晃就过去这么久了。多半是因为这松鼠,我终于想起来了一个名字——阿玉。
阿玉该是一个姑娘吧。梦里我怎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只记得她肩膀上卧了只松鼠,相必就是眼前这只。
她似乎很爱喝酒,我总是说她醉。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把松鼠留下去,想不起来的依旧想不起来,我看它每天都惦记着人界,那就放他去好了。
他说他只记得是被饿死的,死去的松鼠尝不出这边食物的滋味,我猜他是想念人界的瓜子坚果了。
这只死松鼠不人不鬼,做不了人。但这只死松鼠偏偏做梦都想再回去人界。行吧,我公差马上够数了,那就让他替我做人吧。
我的时间多的是,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千年的公差而已,看在他让我想起阿玉的份上,我便把这做人的机会送给这只死松鼠。
我想用我人界一世,跟上头做个交易。
上头不答应,特么的只认死理,死人活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不能,少一个不行。上头说我做梦,区区一条活鬼的千年公差而已,值什么斤两。想让松鼠做人也行,一命抵一命,一生换一死,光有我的公差换不来死松鼠的人间一世,还得加上我这条活鬼的命才够。
“你想让松鼠活几辈子,就看你愿意死多久。”
看看,打工鬼和打工人一样,生来就是被剥削阶级。
我心存善念,有心成全松鼠,没多想就痛快答应了。我是写生死簿的,只有违规达到上限才会死,哦,也不是死,是没了,啥也没了,投不了胎的那种。
听上头的意思,我死了松鼠就能活,等变成人的松鼠死掉,我就可以重新做活鬼了。不用百年,死松鼠能体验一下人的生老病死,我能当回死鬼,啧,我似乎不亏,哦不,我赚了。
活鬼留不住人界的记忆,死鬼可以!
孟女的汤剂拿走的是众生在人界的记忆,死人重新做活人前,总要服下汤剂,新仇旧怨一笔勾销,重新做人。我虽是活鬼,但去了人间一遭,也被孟女拿去了在人间的记忆,因为我是个活的,她怕我不管不顾再续情缘,她说这不合规矩。活鬼能在人界逗留片刻,她考虑得颇有道理,但死鬼再也去不了人界,她没必要再防着我坏了规矩,尽可以将我的记忆还给我。
我想知道阿玉究竟是何人。
他们都传我在人界娶了老婆,有说一见钟情的,有说日久生情的,听起来比戏文还要精彩几分。果然,人跟鬼都一样,无聊到一种程度,就止不住地胡言乱语,是时候让我打破真相,破除谣言了。
可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有时候,我以为的东西,跟事实相比似乎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