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引得高芩千微微蹙眉，收回了手。火苗立即从焰心处熄灭，只余几粒浅浅的火星沿抛物线划过半空，在落地之前全部消解。高芩千仿佛被抽去了许多体力，筋疲力竭地向后退去，揉搓着泛红的手心，撑在墙边匀了匀气息。她的视线扫过方容叙，然后在纪白雨身上略作停留。

“……应该够了吧？”她面色苍白地问道。

早已在大众心中根深蒂固的正统科学，被他们所面对的怪奇之迹轻而易举地架空了。屋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第7章 玻璃

黄昏过去之前，纪白雨一直待在她的房间里。那团火苗给了她极大的触动，促使她想了很多。如果从实际出发，火不能凭空产生，但他们又看不见任何燃料，那么只有高芩千对异世界的阐述可以将这件事解释通顺。假使她能控制两个世界内容物的交换，自然可以从异世界汲取能量，创造出这么一团由她号令的火。同理，黑色风暴也可能吸走这个世界的东西，譬如建筑、人群，并且让它们彻底消失……

这是件仅仅在脑中上演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纪白雨却有些不能自拔。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高芩千所做的那样摊开掌心，在脑中构想火焰。她不自觉地在指尖施加上了力道，一不小心抻疼了筋。嘶……我在做什么啊……她忙不迭地缩回手，暗暗埋怨自己。那些长久以来被她淡忘的事实又从深埋之地翻上了泥土表面。为什么要想这些没用的东西？这世上与亲生父母失散的人多了，有几个会像学姐一样？难道有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还不够幸福吗……她丧气地克制住心底的烦躁，猛地从床尾坐起来，又麻又痒的刺痛顿时扎满了她的小腿。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了……纪白雨决定出去活动一下。

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圈之后，纪白雨下楼取了一片吐司，以喂鱼的名义拜访了方容叙。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化那团火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神色中隐隐有所忧虑，但并不主动提起他的困扰。面对少女的来访，他仍报以耐心友善的态度。

纪白雨跪坐在鱼缸前，心却不在水中。她知道面目全非的日子还得继续，而在荒城里举步维艰，处于绝对弱者地位的她，必须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相比捉摸不定的学姐，以及一张冷脸让人生畏的钟戍，方容叙更容易相处。她一点一点撕着手中的面包片，心不在焉地看着锦鲤将脑袋靠近水面，准确地张嘴吞下漂浮的碎屑。

“你要是喜欢橙砂，可以搬到你屋里。”方容叙也陪她盘腿席地，二人分坐于鱼缸两侧。

“不，我真的很不擅长养动物。”纪白雨连连摆手。

“那我就先留着它，你随时来看都行。”

“谢谢。其实我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但说无妨。”

“平时待在屋里无事可做，实在无聊，我想去一趟书店，找些教材和闲书来看。”

“你想学高二的内容？”听她这么说，方容叙抬头笑道，“这么好学，一定是你们老师的得意门生了。”

纪白雨顿时脸红，矢口否认：“只是功利的目的。在学校我也不算最勤奋的那类人。但谁能说得准际南城什么时候解禁？如果以后能出城了，回到学校发现落下太多功课，岂不是还要留级？”

方容叙见状不再戏弄她：“哈哈，好。明天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至于功课，这么多年我肯定忘了不少，但数学、物理或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纪白雨连声道谢，没想到竟如此顺利。之后方容叙又和她讲了些养花鸟鱼虫的小技巧，原来他家里曾经整个阳台养满各种植物与小动物，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考虑到白天的袭击，当晚钟戍和方容叙轮流守夜，以免再生不测。似乎是为了证明守夜之举的明智，打破夜晚安宁的时刻来得格外迅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的纪白雨，在一声玻璃被打破的巨响后彻底失去了睡意。尽管她困得头痛欲裂，却不得不穿好衣服下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下至楼底，已见一片狼藉。月光皎皎，经过满地玻璃碎渣的折射，像是有无数的水晶矿石，在夜幕围成的洞穴中散发出幽微的荧光。钟戍正将一人牢牢制在地上。

灯突然开了。纪白雨才觉察到高芩千站在她身边。

“学姐……”

高芩千目视前方，轻轻摇头打断了她。客厅正中的地毯上，钟戍手上的力道轻了些，让他抓住的人能勉强爬起来站住，又不至摆脱他的控制。

“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钟戍将那人拉到光线最亮处，让他的脸正对着顶灯，随后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