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室里的人吵吵闹闹，只有林漾是安静的。光一注一注地穿过玻璃，投在她的桌上，蔓延到她面前落笔处。有细细的尘屑飘扬在光里，像在给她洒星星。

周泽引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等回过神来，他慌乱地四处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欲盖弥彰地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手底下的皮肤微微发烫。

好热。

这鬼天气。

*

放了学，周泽引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没跟着人群离校，也没敢去球场挥洒汗水。直到广播的音乐放到第二首了，他才收拾书包，提着自己的篮球，慢吞吞地回家。路过门口书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林漾同款的字帖买了。

周泽引成绩不算差，上课也不是不听课的人。

生物他学了，所以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青春期”。

周泽引开始回忆课堂。

青春期……

什么来着？

他没回忆两秒，就觉得脑子里的神经不听话地打了结。再过两秒，脑子里就开始出现人脸：短发，有点婴儿肥的面颊，笑起来很好看，出汗脸会粉粉的……

嘶！

周泽引甩甩脑袋，加快了步伐。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一个人发育必经的一个阶段。这是一个人发育必经的一个阶段。这是一个人发育必经的一个阶段。这是一个人发育必经的一个……”

“啊！”

一个小孩儿撞到了周泽引，叫了一声。

周泽引和他对视。

小孩儿吸了吸鼻子，脖子上的红领巾记得歪七扭八的，脸上的表情像是要生气。可是等他看清周泽引之后，又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更多的小屁孩朝周泽引这边的方向涌来。

周泽引抬头，发现自己刚才忘记过马路，走到小学门口这边来了。此时正是小学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来接人的家长和迫不及待“出闸”的小学生们。

他正准备绕路，突然就在人群里看见和自己一样校服的熟悉身影。

那边的林漾没站门口，而是找了棵人行道上的树旁边站着等人，不时看两眼校门口。

周泽引和林漾还没到什么都聊的程度，自然也不清楚她的家庭情况，只知道林漾是因为搬家才转学过来A市。不过看样子，林漾除了接弟弟妹妹放学，也没什么理由会在小学校门口等人了。

那边一群男孩子哄闹着追逐出了校门，林漾眼睛亮了亮，朝那边举起手挥了挥。周泽引在男孩堆里看见一个小豆丁，长得和林漾有七八分像，估计就是林漾的弟弟了。

“小晖！”

林漾怕林晖没看见，干脆叫起他的名字来，然而林晖却在看见林漾之后，迅速低下了头。他周围同学也看见了林漾，都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并不是好的。

“小晖~你的男人婆姐姐来接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高个子男孩搂着林晖的脖子，话说得阴阳怪气，故意拉长了调子，旁边几个男孩子听见了，发出轰炸般的爆笑。

“你怎么不高兴啊？不会要哭了吧？要不要叫你的男人婆姐姐哄哄你，给你唱歌啊？”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哎哟，小晖乖，不哭不哭，姐姐抱，哦！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刘亦为你好他妈骚啊……”

一群男孩笑着、闹着，嘴里说着不算十分脏但也十足难听的话。而被围在中间的林晖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隐忍。

林漾觉察出不对来，也听见了那些个男孩子的话，立刻上前，厉声道：“你们乱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哎哟，赶紧走赶紧走！”

“快点快点，男人婆要发飙了……”

“好凶啊……”

男孩们四散开来，见了林漾撒腿就跑。屁大点儿的孩子，就是这么的招人讨厌，打不着也骂不得，叫林漾心里窝火。

姐弟俩一前一后地走着，周泽引鬼使神差跟了上去，离得不近不远。

“小晖，他们欺负你了。”林漾率先开口，说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林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直视着林漾。他眼睛红了，是少年的不甘和自我厌恶。看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姐姐，犹豫再三，林晖低头盯着脚尖，开了口：“姐姐。”

“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

林漾也站住了，停在林晖面前。

林晖觉得安静，怯怯抬头，准备迎接林漾的怒火，可当看清林漾的脸，他便立刻后悔了。林漾没有发火，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睛微红。

“姐姐，我……”

“好。我不接你了。”

说完这句话，林漾没等林晖，直接绕过他往前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大，把林晖抛在后头。林晖慌了，匆忙中周泽引还和他对视了一瞬。不过他并没有来得及注意这个和自己姐姐穿着一样校服的人，立马转身追上了林漾。可追上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想拉林漾的手抬了又抬，最后只敢扯住林漾的衣角，小声地叫林漾“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