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梅冠卿估摸着来人应该是龚桂枝。

结果门开后却进来了两个人。

温乐笑容凝固了。

龚桂枝面带愁色，显得更加衰老了。

她上前诚惶诚恐地鞠躬致歉道：“梅总，温秘书，今天下午出了这样的意外的事件，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没有做好工厂人员管理，也没及时落实安检工作，才害得梅总和温秘书受伤。如果要追究，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和经济补偿，如果后续公司出台任何处罚我都照单全收，整改到位……”

梅冠卿没有理会她的口头检讨，只是盯着温乐苍白的侧脸，而温乐却望着韩云。

韩云往他床前走了一步，叹道：“温乐，真是不好意思……”

温乐带着三分怒意，质问道：“你知不道江若找你找的快疯了，你知不知道他以为你抛弃他，差点吃药自杀……”

“自杀？”韩云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她颓然往后一倒，还是龚桂枝扶住了她。

她的短发已经长长，刘海无力地垂落，挡住了她后悔难过的脸。

她眼中泪水翻涌，叹道：“抱歉温乐，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们的。”

“你不该跟我道歉，你该跟江若道歉，你若是变了心。”温乐说得急了，咳嗽了一声，梅冠卿坐到他的床头，抚了抚他的胸口。

温乐念在韩云救了梅冠卿一命的份上，不想把话说得过于难听，换了语气道：“你好歹得跟他说清楚，他那个脾气，你不怕他出事吗？”

韩云抬眼时，泪水已然滑落，她凄惶地说道：“我很抱歉，我以前说过我来自农村，父母已经去世，其实是谎话。

“我父母健在，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温乐怔住了，惊诧地听她说下去。

“我老家在北量村，那是全国出了名的穷地方，但重男轻女很严重，跟我一起长大的同龄女孩上学的很少，很多都是到了年龄就草草嫁人，然后拖儿带女的干农活或者外出打工。我父母自然也不想让我上学，只想我多分担点家里的农活，等我成年后打发我嫁人换彩礼给弟弟娶媳妇用。”

梅冠卿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龚桂枝则站在她身旁不住地叹气。

她原本宽直的后背垮了下来，压抑了几十年的痛苦和脆弱被她从心里掏出，血淋淋地剖给众人去看，“但我比较幸运，我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她是一位乡村女教师，扎根大山支教几十年，她一直鼓励我让我千万不要放弃学业，一定要考出大山到外面看看，她在经济不富裕的情况下还资助了我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在她多年的帮助下我十七岁时考上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但她身体不好，还没有看我的录取通知书就去世了。”

“那年暑假我本来满心欢喜地正在镇上打赚学费，我妈妈谎称爸爸病重，让我回家照顾他，结果回家之后，他们烧掉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告诉我他们已经跟邻村谈妥了彩礼，骗我回来就是要送我嫁人。”

梅冠卿站起了起来，心情越发沉重。

她虽然比一般女孩出身略好，但依然能时刻感受到女性生存的不易——潜移默化的歧视、无时无刻的打压、无声无息的忍受，即使程度不同，但仍然让身为女性的她感同身受。

“新婚之夜，我逃了出来，在躲在附近的林子里，后来我怕被他们抓回去，在村东头的坟地藏了五天，我辗转联系到了和我一起学习考试的同村的女同学们，在大家的帮助下，我彻底逃离了北量山。”

“但因为没有钱、录取通知书也被毁了，我只能被迫中断了学业，好在家里人并没有扣下我的身份证，所以我得以在外头打工、生存。在我的几个同学的帮衬下，我一边打工攒钱，一边继续重新参加考试，但后来我的父母一直到处追查我的下落，我迫不得已东躲西藏、到处流浪。”

龚桂枝心酸不已，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韩云这些年因为辛苦的工作，而变得粗糙的手指辛酸地蜷缩着，“在期间受苦受罪就不提了，还差点被人**拐走，也遇见过黑心老板克扣工资，讨要无果。不过，在流浪的过程中，也碰见了好心收留我给我饭吃的肉店老板娘，帮我摆脱骚扰的工地大哥。再后来龚姐这边招工，我就进了这边厂子里打工。龚姐很热心，厂子里收留了好些从附近村子里过来打工的妇女，我在这里干了有两年多，攒了些钱还利用工作之余参加了高考，考上了慢城当地的一所大专。

龚姐知道我的事情后，很支持我出去读书，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我便去了慢城，一边上课一边打工，毕业之后，先去做了售货员，卖衣服、卖鞋子、卖食品，什么我都干过。再后来一步一步做到了一家连锁店奶茶店分店的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