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6)
李月寒看着电脑,一天时间,学校的论坛帖子一个顶得比一个高,【大三新闻系吴非劈腿大一学妹,正牌女友撞破开/房现场】
专业系的老师曾经说过,新闻标题得简练抓眼。
实践证明真理。从凌晨三点到深夜十点,大三新闻系的吴非劈腿,从论坛热闹到微博贴吧,虚虚实实几张照片,男女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两张脸,相互叠映,床大得能让他们变着花样翻滚。
学生会报社的部长吴非,年年都拿奖学金的吴非,清秀斯文一件白衬衫霸占所有少女梦的吴非,一天时间内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然而李月寒的手机依然没有反应,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它冰冷安静,妥帖地与裤子口袋重合。
直到月色黯淡,星光垂泪,凝在地上化成露水,湿了空气湿了心情,淡蓝色的薄雾隔着窗户若隐若现。
毫无预兆间,她又想起那双忧郁的眼,她猜想那孩子大概是幼鹿投胎,只因走错了黄泉路,说好化风化雨却做了人。他的皮肤是藏在青苔底下的白,透明的阴沉的,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一双眼睛黑黝黝闪着怯懦幽怨的光,他不敢看人,睫毛浓成阴影,盖在他的眼睛上面。
这个孩子,怎么偏生一副玻璃娃娃脆弱样?
手机沿着口袋缝振动。
接通,李月寒静默不语,等对面先开口。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露水结成脸侧泪,曲曲折折掉下来。
他笑,语气里是深深的疲惫,“月寒,你这又是何必?”
第4章
心脏似有若无被针扎了一下。
但李月寒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抬眼往玻璃窗外看,郁蓝色的天空寡云多雾,星光挣扎却依然逃不过黯淡,她开口,声音清浅,平静地叙述一件无法争辩的事实,“吴非,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
专业课上老师经常会布置新闻短评的作业,通常一千字左右。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运用词藻和废话堆砌字数,但李月寒没有,她写字跟说话一样,素来直击命门,字字诛心一阵见血。
就好比现在。
吴非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只是说:“月寒,我们好聚好散吧。”
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好聚好散这个词,是在大一开学的班级聚会上。一顿饭一扎酒一通KTV里的胡乱嘶吼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佳方式。
李月寒受不了光线昏暗又极端热闹的环境,她灌下几杯啤酒头脑昏涨,跟舍友交代一声就出去外面的巷子吹风。
城市建设不管在哪都大同小异实在无聊,精钢水泥高楼叠起,看不到的白墙面上总有重金求子的广告。
秋天的第一片叶子从树梢掉落,碎在脚下,李月寒把它轻轻踢开。从肺里叹出鼻尖的气凝聚成有形有状的薄雾。她忽然想起九月份的梧市可不这样,那里的树叶能从春天绿到冬天。
真是矛盾,人总要离开之后才想起怀念。
巷子口传来手机电铃。
李月寒站在原地发呆。谈话内容从喂开始,中间穿/插沉默填补空白,偶尔嘴唇动了动,似要开口,却也只是不轻不重应了个嗯。
公共场合,不算偷听,更何况李月寒站在这里也听不出个丁卯寅丑。
她只是从整条街的涣散灯光中,隐约觉得讲电话的这个男人背影莫名熟悉。
李月寒想,也许他们曾经见过。在许许多多跟现在一样的,九点四十五分。
分针秒针咔哒停顿,世界其实是一幅一幅被定格的连环漫画。
风吹过来,树叶在脚边打旋。他把身体重心大部分交给墙面,背靠着,抬头的瞬间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女孩。
白毛衣,蓝牛仔,长头发,唯独一双眼睛躲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吴非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烟,对面电话还在继续呱噪,要表达地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厌倦了,不爱了。
偏偏要拿花言巧语做装饰,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强迫他人相信。吴非很想打断电话里的那个人,说声好巧,我也是。
早就厌倦,早就不爱了。不,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爱过。
但不行,女孩的心思异常敏感薄弱难猜透,他要真这么说,错的就是他了。
“吴非,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像风,就算在我身边我也抓不透。也对,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把你抓获。”
高中阅读最喜欢考上述内容使用了什么修辞手法——比喻、拟人、排比、顶针……本质上的它们都是占字数浪费阅读时间的废话。
可她还在继续。
对面女孩的面孔如浮雕凸/起,她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双眼睛还带着黑夜里的余韵,冰冷又魅惑。长发牛仔,白毛衣,她美得让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