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童话镇(36)
姜文希看着妈妈挺着大大的肚子歇斯底里地跑到自己房间,开始四处翻找,姜辰送给自己的机器猫的存钱罐被摔在地上,碎成许多片。凉席上的东西被扫到地上,蚊帐被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在桌子上。她怕妈妈踩到碎掉的存钱罐会伤到,俯身去捡拾,正在翻找的妈妈终于在床垫下面找到了已经被压出折痕的本子,姜文希把碎片扔到床下踩不到的位置,等待着黑夜中的暴风雨,光明是短暂的。
妈妈看着已经被压出折痕的照片,突然疯了一般打过来,姜文希正捡拾到最后一块碎片,碎片扎入手中,随之而来的雨点般的摔打,她没有躲,躲了又能怎么样呢?这可是她的妈妈,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姜文希想到在佛祖面前大摇大摆喝酒吃肉的傻平,将最近的血光之灾狠狠地记在了他的头上。伤口已经拆线,但是仍然还包着纱布,每三天去医院清洁伤口,换一次药。她感觉到伤口有些开裂,刺痛感逐渐传满整个背部,她向来会忍痛的。
妈妈哭了,姜文希不知道最近妈妈的情绪为什么波动这样大,可是这似乎暂时也不重要。她抬头,妈妈气喘吁吁地坐在她的床上,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抹着眼泪,姜文希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眼神描摹过她的轮廓,她曾经精致的妆容已经不施粉黛,黑眼圈很大,头发已经有些油了,杂乱的散在肩头,颈纹已经有些明显,眼角已经有了皱纹,身材因为怀孕有些走样,肚子已经很大了,腿上的浮肿很是明显,这是她的妈妈。她还小些时候跟别的小朋友总是会说自己有天底下最漂亮的妈妈,然后看着其它人被妈妈领走回家吃饭,自己再慢慢走回家。可是现在,她的妈妈不那么漂亮了。
姜文希突然有些伤心,妈妈哭了,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妈妈是为什么哭。
敲门声适时响起,她弓着身子慢慢站起来,帮妈妈关上房间门,门口站着提着餐盒的夏闻远,“姜文希,奶奶做了驴打滚儿和豌豆黄,让我给你送来.......”
姜文希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夏闻远,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假笑,就这样接过了餐盒,“帮我谢谢夏奶奶。”
她正想关门,夏闻远的手从门缝里伸过来,吓得她赶紧打开,没敢继续关门。可能是背部的疼痛感麻痹了她的神经,总之延迟的反射弧让她至少迟延了十秒才注意到刚刚砰的一声和正捂着脑门的夏闻远。
夏闻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再次无情地关闭,心里吐槽着这女生怎么这么难搞,自己明明都负伤了,居然还不让自己进去坐坐。
门再次打开,姜文希拿着一根老冰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疼吗?用这个冰一下吧。”
姜文希把冰棍递给他,回头把门关上,顺势坐在台阶上,看着旁边墙上贴的“高价回收旧收音机、旧电视”的小广告,抬手撕了一张下来,铺在地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夏闻远没敢动,他看到了姜文希背上渗出的血,想起刚刚听到的房间里发出的哭泣声和响声,想起大人们语焉不详的谈论,零零碎碎地拼凑在一起,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对于姜文希来说,幸福就像是一个夏日午后的冰激凌,她想要却拿不到的,是别人生来就有的。
他拿着老冰棍,“你要跟我去医院换药,你伤口好像裂了,后面有血。”
姜文希回头看着他,眼中的疲惫竟跟于爷爷如出一辙,“我现在不想去,等一会儿吧。”
“你不去我就告诉你奶奶。”夏闻远终究是干了他最痛恨的一件事——拿打小报告来威胁别人。
“我一会儿就去,行嘛?你别告诉我奶奶。”夏闻远看着面前头靠在墙上扣着墙边上白色的水泥块的女生,点头答应,“嗯,但是要稍微快一点儿,我怕留疤。”
姜文希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留疤关他屁事,又觉得自己实在粗鲁,便拿过他手里的冰棒,帮他冰冰额头上的红晕。她冰了一会儿,又凑过去,像那天帮张磊一样,吹了一吹,一阵小风吹过,夏天的风最是动人。
冰棒化掉了,姜文希把化成糖水的冰棍交给夏闻远,示意他喝掉,准备接着装死,楼道里的闷热被从对面窗户跑进来的风吹散,晕晕乎乎地却被夏闻远提着脖子拉起来。
姜文希迷迷糊糊地跟着夏闻远走到了公交站,迷迷糊糊好像进了药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温温柔柔地对自己的手上的伤口吹风,夏日的阳光炙烤着伤口,姜文希只觉得难受。后来却不知怎么就没那么难受,迷迷糊糊见到了李大夫。
在消毒水贴在伤口上那一刻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姜文希看着手上的创可贴,背后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李大夫用酒精球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手上的伤一会儿也处理一下吧,你家长也真是心大,这都不注意好,你自己注意哈,最近伤口不能沾水,动作幅度不要太大,这样好的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