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付了门票钱,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放在台阶上。
高塔第一层只点了盏很微弱的灯。
楼梯陡而窄,每一格台阶都需跨步很大,脚掌得是斜着的,每一层的层高很矮,要弓着身子向上,稍微站起,头就会撞到石头。
听说这是数千年前修成的。
中间有几层很暗,她几乎每爬一小格,就要站在原地缓一会儿,再鼓起勇气继续向上,靠着并不准确的直觉猜测什么时候才到顶,而这又是第几楼。
凌晨的塔安静非常,没人想到会有游客,灯也并未打开,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塔内,还有一步一步,异常艰难的脚踏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险些撑不住,想着待会儿到底又该怎么下去,精神和身体都紧张疲惫,独行的恐惧放大一切感官,她感觉到耳膜似鼓在擂,大脑皮层的神经也在跟着跳动。
奇怪,她明明是很容易就想放弃的人,可放弃的念头只冒出过几秒,还是咬着牙,一直向上。
十多分钟后,她支着瘫软的腿爬到塔顶。
一束晨光洒落进来。
塔顶是一个小小的露台,围了栏杆,一米多一点儿,刷的红色油漆已经全部脱落,大概能爬上来的人不多,系的许愿丝带寥寥。
她闭着眼不敢向下看,颤抖着手在丝带上写下他的名字,再颤颤巍巍系到最高处,逃也似的下了露台。
上来艰辛,下去更甚。
圆弧式的石阶沿着黑暗蜿蜒向下,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虚浮感,害怕摔跤,害怕跌落。
她站在原地,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才摸索着石阶,先坐在上面,用足跟去探接下来的路,踩两下确认稳了,再坐到下一格,如是重复往下。
中间时她险些想哭,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忍住,聚精会神地朝下走,耳旁一丝杂音都没有,上下皆空,无人接应。
潮湿闷热的江城,塔内却冷,她手指冰凉,后背到颈间却全都是汗,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走出去的那一刻,像是重获光明。
她蹲在入口处,想着再也不要来了。
太恐怖了,太险峻了,太累了,腿走到一半时已经酸软,下楼时都在抖,余下的路一步步也变得艰难,哪怕只是简单的下楼和行走在平地。
可第二天,凌晨的青白和云雾围绕,她还是放了首歌,扶着有些软的腿,再次拾阶而上。
江溯的近况仍旧没有消息。
她想,应该是没有完全康复。
她在塔顶,今天的腿是最疼的,酸软不堪,像是毫无预兆被要求跑了一千米,昨天的后劲还在身体里没被冲掉,今天又颤抖着再来一遭,她一边揉着好像是紧绷了的腿,忍受着那股酸痛,一边在塔顶听完了一整首《心动》。
女歌手的声音很温柔,江溯不知道,在她还在音像店兼职的时候,他踏入的某个午后,她悄悄挪动鼠标切歌,追随着他的步伐,放起这首歌的前奏。
鼓点像是心跳,他也不知道,只这一个细节,够她开心了好久好久。
第五天爬上塔顶的时候,她得到同学群里的小道消息,说江溯还是没有醒,说如果过几天再不醒的话,或许很难醒来。
她茫然地坐在石阶上,不知该向谁祷告。
她甚至不知道该向谁许愿做交换,求得他能够醒来。
塔顶的红色许愿带被她系到第五根,她近乎颓丧地恳求。
拜托了,快一点醒来吧。
快点好起来。
你还有,这么风光、热切、意气风发的一生。
虽然不能和你并肩,但至少可以遥遥目送。
少女双手合十,抵靠在膝盖里,手指攥紧。
塔内供奉的佛像很多,但她不贪心,她只有这一个心愿。
她喜欢的人,只求他平安顺遂一生。
--------------------
塔的原型是宝通寺的塔,很难很难爬,开了灯也还是很黑,人很多、很闷,楼梯又陡又逼仄,如果不是为了给这本书找灵感我应该也不会爬到顶吧,下来腿抖了好多天。
第14章 虔诚愿
距离江溯进医院已过去第六天时,她几乎关注了所有和他相关的账号,公司官微、工作人员私人账号、甚至是超话活跃的粉丝,唯恐错过和他相关的任何消息。
事发时,车上一共四个人,他伤势最重,其他的都已经转ICU,最轻的那个,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据说追车的私生粉,目前仍旧生命体征不明。
她离他太远了,连这些消息都只能靠拼凑,真真假假地听,只是确切消息是他仍旧没有转醒。
江城的气温突破四十度大关。
整个城市闷热得如同一座蒸笼,她是被蒙在其中的一粒尘埃,知道结局,仍旧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