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落记(7)
“你胆子愈发大了,管起我来。”叶澜修瞪瞪眼,心里却更添烦躁,知道今日是自己心绪不佳有些迁怒了,蹙了蹙漂亮眉毛,“得了,你跟上他,看他住哪里,大不了还他一桩生意,算是今日补偿。”
小僮不敢再言语,嘟着嘴心里念,公子就是这般嘴硬心软,每每出族似神仙拯救苍生,误入歧途的要规劝,穷困弱小的要帮扶,一路散出无数银钱,都说这第一公子的名号是因相貌得来,可他认为自家公子人品也是数一数二。
叶澜修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被来来往往的人群观赏了许久,终于等到小僮回来,早不耐烦。
“办事愈发不伶俐,怎耽搁这么久!”
小僮神色却有些奇怪,支支吾吾开了口:“我跟着他们二人出了集市,走了半盏茶功夫,刚想上去说话,却见他进了一家瓷器店...”
叶澜修气道:“他们要是继续逛下去,你还跟着走完一条街吗?糊涂!”
“不是,那瓷器店...看起来也是他的买卖...”小僮挠挠头,“公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莲宋街至东华门一带,漆器、竹器、家具、陶瓷这些手工坊最为集中,瓷器店就有七八家,夹道摆开,鳞次栉比,沿街开凿了河渠,淌着潺潺流水,青石板路看上去十分气派,可供两辆马车并肩行驶。
门前招幌无一例外写的瓷器店,但店内摆的大多还是陶器,再四五件青瓷装点门面,最后一个釉上彩高高摆起做镇店宝就气势十足了。
小僮在一个十分气派的店前停下了脚步。
叶澜修抬眼看去,招牌醒目——兴盛陶瓷坊。
三开间大铺面,铺门三尺,窗奇大无比,柜台有三尺高,二尺宽,柜台内一张高脚长方木凳,柜台外摆了两张结实朴素的柏木八仙桌,铺子内货架占了半边,瓷具张列,无器不有,品种齐全,花色各异。
此时的大当家早已换下那身武人装扮,一身佛头青锦缎袍子尽显华贵,两腿迈开,大刀阔斧的靠在椅中喝着茶,右手妖妖娆娆立着一人,模样标致,身段阴柔,如不仔细看,还道是一名艳色女子。
这样的人叶澜修昨晚才在河阳王府的酒宴上见过,说起来这也是让他深恶痛绝的一桩陋习,南渊每个春夏都会将一批姿色过人的男女送入五王府邸,做姬妾、舞姬或侍郎、妖僮,渐渐中容的一些富贵人家也模仿起来,买一两个南渊人以图享乐,不惜一掷千金。
叶澜修本就见不得这些,谁知凭空跳出来一个赤望人,不但油嘴滑舌到处行骗,还广设铺面,买南渊人,真是新鲜。
想起自己刚才还为这人生了几分恻隐之心,顿时火冒三丈,撩起袍子迈步进去,喝道:“果真狡兔三窟!”
屋内二人被喝得一愣,边煜城呆呆看着叶澜修,好在和刚才相比,总算是说出了话:“你怎么还跟了过来?”
“不然呢?我若是不跟来看看,怎知你是这种人!”玉葱般手指直指那南渊人,问道:“他是什么人!”
晏欢张大嘴巴看着眼前一幕,对面仙子般的公子怒目而视,而自己身旁这位则胀红了脸哼哼哧哧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边煜城认真解释。
“骗子!当我看不出来,你倒会享受!”说到这里,叶澜修拧着眉看向晏欢,“生活何等糜烂,竟然豢养南渊妖僮!”
晏欢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前两天在戏园子里看的那出张屠夫老婆打上门捉外室的场景吗!
果然戏文来源于生活,说到戏文谁能比自己看得多,晏欢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双手已叉在腰上,接下来的词脱口而出无比顺滑。
“说谁妖呢!自己管不住男人,倒来怨旁人,可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更何况,这事还要论个先来后到呢...”说着两眼放光撸起袖子,接下来就该薅头发厮打在一起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边煜城大喝一声,终止了这出狗血剧:“这么爱唱戏,送你去南市戏园子!”
那边压不住的妖僮,这边不安分的小僮,轻轻拽拽叶澜修的衣袖,示意他看向货架。
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瓶子,十分熟悉,正是那天夜宴之后河阳王府被偷出的那个!
內里的龌龊顿时明了,原来在这里销赃啊。
叶澜修愕然,没想到这还是个亡命之徒,贪财尚且能劝,不要命就拦不住了。
“你误会了,他是被我救下的,你莫要先入为主,我并不是恶人。”边煜城道。
“谁管你是好是恶!”叶澜修自货架收回目光,“我渡活人,自寻死路的可不管!”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