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落记(51)
一只海船破风而来,似天边飞鸟,上下翻飞,时而落入深谷,时而踏上浪尖。
待到近处才看到它磅礴体态,船长三十四丈,宽十五丈,九桅十二帆,底尖上阔,首尾高昂,龙骨和甲板取自寸泓百年以上的金丝柚木,以榫卯和铁钉连接,板层间灌入蜂蜡防水,船身裹牛皮抵御海浪,千斤抓力锚取自昆夷重铁,船只在关隘处动用了二百纤夫才入了海。
船上共四百余人,各有分工,掌舵是寸泓有经验的舟师,驶帆是体态轻盈的清穹小伙,桨手、碇手是魁梧健壮的昆夷壮汉,杂事是心灵手敏的寸泓匠人。
张扬的风帆似巨大云朵将整只船包裹,如同脱缰野马向浪涛冲过去,颠簸让船上的异族人苦不堪言。
柁楼中立着几人。
晏欢本就生的好,入了海后发色为金,衬着那蓝眼红唇,更添妖异媚色,此时倚在横栏处看着海面,啧啧叹道:“比我出族时更恐怖,别说你们,我都有点怕了。”
边煜城在剧烈摇晃中牢牢抱着根柱子:“还是不一样的,你掉下去是回家,我们掉下去是回老家。”
鲁锵吐了又吐,双腿发软,对罪魁祸首更是恨的牙痒:“入海时祝尤余就应该得到消息了,我们在海上晃了两天也没见王族一个人影,果然有问题!”
“一切到了鲸洲自然明白。”叶澜修语气依旧恬淡悠然。
海流图在他心中已烂熟,船上还有两个清穹人可观星观斗,加上晏欢这个南渊人配合,确认鲸洲方向并不难。
接下来的数日,这只集结了六族心力的大船劈风斩浪,云帆高张,昼夜星驰。
直到看见那座海上城池———
没有人能描绘出心中的震撼!
入眼的是一道弧形的墙,高于海面数丈,三尺粗的铁条架起墙体,内里填满了硕大无比的巨石!
强势风力推拥着狂暴海浪从远方滚滚而来,前仆后继撞了上来,发出沉雷般的闷响,漫天水雾中,石墙稳稳立着,更是惹得海浪怒气冲冲,一浪高似一浪,宛如强者间的对抗,而波浪交替间,隐约可见石墙内风平浪静,水面闪着银光。
叶澜修很快看出其中端倪:“这道石墙应是防波之用,看样子,鲸洲应该到了。”
“天哪!这是怎么做到的?”有人感慨。
鲁锵凝望前方,冷声道:“中容五王世代奴役我昆夷,命族人采石、炼铁,去换取别族的珍奇宝物,南渊历任王者都与他们有龌龊交易,记得二百年前,五王几乎将我昆夷荆山山系东部移平,原来是送到了这里!”
众人听到这段,都不禁语塞,这样违逆天意的惊人秘密,南渊究竟还有多少。
船只小心驶进防波墙内,伴随了几个日夜的风声浪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眼前就是鲸洲。
自海底山脉上竖起的无数粗壮桩基托举起一个巨大的平台,凌驾海面十丈之上,每个部件都是精铁所制,浑然一体,坚不可摧,远远眺望,可见屋舍行人,与陆地无异。
海船在渡口抛锚停泊,前方就是他人地盘,一切未知,叶澜修几人互相看看,用眼神交换了某些讯息,随即义无反顾踏上了这座海上城池。
凉爽海风吹来,天边云彩绚烂,一行人心中惊诧,只因仿佛身在阑京,气派的殿宇,齐整的屋舍,精美的庭院,热闹的市集,衣冠华丽的人群悠闲踱步,神色从容安逸。
叶澜修目光扫过角落,一些衣着简陋,姿态卑微的人正在叮叮咣咣敲打着金属,看来是在整治修缮,不远处是佩带着铁刀的卫兵站岗,他们都是这些尊贵王族的仆人。
而廊桥上尽情享受的男女,不用说都是血统尊贵的王族中人,她们服饰精美,用度奢华,饮酒作乐欢畅无比,不时有人一跃而起,落入湛蓝海中,与温和的鲸豚嬉戏在一起,待攀上岸边,可见长尾变为双腿。
晏欢看得惊讶,两眼瞪的溜圆,道:“这鲸洲妙得很,陆地和海水兼得,不耽误享乐,还有海风海水浸润,于寿数无损。”
住在这样的人间仙境,祝尤余的筹码显然更足,一行人面色都凝重了些。
终于,在雄伟的大殿内,见到了王者祝尤余。
几名面色倨傲,身份高贵的王族将他簇拥在中间,使他整个人的气质和阑京会面时大为不同,脸上虽有笑意,却难辨真假了。
“各位大驾光临,祝某有失远迎。”
“不必客气,我们是来寻珠的。”边煜城的话重重砸落,殿内气氛瞬间焦躁起来。
祝尤余发出短促笑声,嘴角露出讽意,叶澜修等人都是同一个感觉,似乎这个样子的祝尤余看上去更真实些。
“各位也看到海了,感觉怎么样?要我说———在这里寻一颗珠,真是创世神开的最好笑的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