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落记(22)
“为什么?”抬眼看他。
“什么?”边煜城一愣。
“留我避难,帮我逃出,照料饮食起居,还送我护身符,为什么做这些事?”
边煜城一心一意对他好,做这些也全凭心意,没有想过太多,被叶澜修这么一说出来,才觉得太过明显了,看他神色,知道糊弄不过去,赤望人的性子又是直来直去,忍了这许久已经不易,既然如此,那就撕开了这张纸!横竖不再吊着。
“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边煜城鼻子上出了层薄汗,两手冰冷,心房突突的急跳,自己都听得见那种不平静的声音,“......我想讨你做媳妇!”
叶澜修瞪大了眼,片刻后才消化了这句话,脸上迅速蒙上一层薄红,答得飞快:“不可能!你别费工夫了。”
再看边煜城,往日太阳一样朝气蓬勃的人,一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肉眼可见的蔫了,最后,连自己怎么走出帐子的都不知道。
队伍本要开拔,听闻南边的堂庭山中独产一种水玉,晶莹剔透,官妇们十分动心,王妃大发慈悲又停留一日。
闲来无事,叶澜修背着画具去采风散心。
沿着小径随意走着,四下寂静,说是出来散心,也有些逃避的意思,自从边煜城袒露心意后,两人见面,边煜城小心翼翼看着他,火红的眸子写满忐忑,又有些不肯放弃的霸道,叶澜修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总有些别扭。
他怎么敢对自己有这种想法!
叶澜修刚开始是吃惊,随即有些愤愤,待情绪过去,觉得对这个人也讨厌不起来,可自己明明最看不上这些视钱如命的商人,或许朝夕相处,又得他救助,有些好感也正常。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叶澜修甩甩头,开始打量眼前的矿山。
大大小小的矿坑嵌进地皮里,坑底积着水,烟雾茫茫,时不时爆闪绿色的光花,昼夜不停燃烧着的焦红火焰,白气升腾,水流喧响。
几个刚从矿洞出来的昆夷奴,由于长期得不到阳光的照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以巾束头,额前挂着的油灯还没熄灭,他们经过的地方,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昆夷奴在转动木辘轳,自深井中提拉出矿石,不远处,一些昆夷妇人坐在一堆岩石中拣选。
所有人脸上皆是死气沉沉,充斥着苦难和隐忍。
叶澜修无声叹息,感触颇多,绕下山路,寻了一块飞崖遮挡日光,拿出纸墨开始作画。
画作了大半,不远处的山路传来簇簇脚步,听上去人还不少,想是出矿的矿工,叶澜修并未在意,直到这群人开口说话。
说的竟是早就销声匿迹的昆夷古语。
“都是女人,杀了丢脸......”
“昆夷人的罪已经赎完了......”
叶澜修来不及反应,笔还在手中,这群人已经转过了弯,看到山石下有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是同游社一路随行的昆夷奴,显然因叶澜修听到对话而十分警惕。
叶澜修不紧不慢的合上画纸,面上波澜不惊。
“好巧遇到你们,我这幅画刚作完,天色不早了,正准备回去。”
中间十分高大铁塔一般的汉子突然发问:“画师,刚才可有听到什么?”
“隐约听见两句,没听懂,是家乡话吧?”
闻言,对面气氛轻松了些,有几人侧身准备给他让道。
昆夷古语,往前倒五百年全昆夷都找不到几个会说会写的,外族人一个年轻人到哪知道去。
“等等。”为首大汉的声音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画师手中画作能否让我看看?”
叶澜修身子僵着没动,自己听到他们说话后马上起身借故要走,画只作了一半,此时打开,岂不不打自招。
叶澜修紧紧捏着画纸,想寻个理由脱身,突然脑中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一群昆夷奴看着这个中容画师先是一动不动,随后面色变了几变,最后抬起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异常凌厉。
“你们要杀谁?”
张口就是地震山摇!
“我听到了,你们要杀王妃对吗?”
“知道杀了王妃,会有什么后果么?”
“昆夷全族会被血洗。”
一句一句发问的同时,叶澜修目不转睛审视着对面人的反应。
“不吃惊?”他挑了挑眉,“这就有意思了,你们如果不是脑子有病存心为全族召来杀身之祸,那就是......”
顿了顿,空气愈发焦灼。
“早有预谋,全族要反!”
他缓慢而坚定的吐出这几个字,不顾对面昆夷奴眼神如同林中猛兽般凶残,依然自顾自说下去。
“既然要反,为何不动手,任那些妇人一路嚣张跋扈,坐上帝王椅,脚踏昆夷奴——承受着这样的羞辱,你们究竟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