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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38)

倪素捧着茶碗,片刻才道,“可公道,也是要凭证据才能给的。”

听了此话,何仲平也有些郁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倪素没待太久,一碗茶没喝光便与何仲平告辞。

玉纹与几名太尉府的护院等在街对面的大榕树底下,倪素迈着缓慢的步子往那处走,有个小孩儿被人抱着,走出好几步远,一双眼还直勾勾地往她这儿瞧。

倪素垂眼,毛茸茸的莹光在地面晃动。

她停步,它也不动。

倪素没有什么血色的唇扯动一下。

“倪姑娘,娘子让咱们直接去雁回小筑,她们诗社的几位娘子都到齐了,那位孙娘子也在。”

玉纹将倪素扶上车,对她说。

“好。”

倪素一听“孙娘子”,神色微动。

大齐文风昌盛,在这繁华云京,女子起诗社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事,书肆常有传抄诗社中女子所吟的诗词,收成集子传出去,故而云京也颇有几位声名不小的才女。

其中一位,正是当朝宰执孟云献的夫人——姜芍。

如磬诗社原本是姜芍与几位闺中密友在雁回小筑起的,但十四年前孟相公因事贬官,她也随孟相公一起远走文县,剩下她几个故交也散了,只有一位中书侍郎夫人赵氏还维持着诗社,邀了些年轻的娘子一起。

蔡春絮正是其中一人,而那位孙娘子则是前两年方才开始与她们交游。

“听娘子说那孙娘子昨儿月信就来了,得亏是您的方子管用,不然她只怕今日还腹痛得出不了门。”

到了雁回小筑,玉纹小心扶着倪素,一边往临水的抱厦里去,一边说道。

倪素正欲启唇,却听一道明亮的女声传来:“阿喜妹妹!”

抬头,倪素撞见抱厦那处,正在桌前握笔的蔡絮春的一双笑眼,她今日一身橘红对襟衫子,绣的蝶花翩翩,梳云鬟髻,戴珍珠排簪斜插娇艳鲜花。

“快,诸位姐姐妹妹,这是我恩人家的妹妹倪素,小字阿喜,平日里也是读书颇多的,所以我今儿才叫她一块儿来。”

蔡春絮搁了笔便将倪素带到诸位云鬓罗衣的娘子面前,笑着介绍。

身着墨绿衫子,年约四十余岁的妇人搁下手中的鲜花,将倪素上下打量一番,和善道,“模样儿生得真好,只是这般清减,可是在病中?”

这般温言,带几分得体的关切,余下其他几位官夫人也将倪素瞧了又瞧,只有一位年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娘子神色有些怪。

倪素正欲答话,却听有人抢先:“曹娘子有所不知,她这身伤,可正是在您郎君的光宁府里受的。”

此话一出,抱厦里蓦地冷下来。

“孙娘子,此话何意?”

曹娘子神色一滞。

那说话的,正是玉纹方才提过的孙娘子,现下所有人都盯着她,她也有些不太自然,“听说她胡言乱语,在光宁府司录司中受了刑……”

“孙芸,”蔡春絮打断她,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没了,“我看你是这一年在家病得昏了头了!”

“你犯不着提醒我。”

孙芸嗫喏一声,抬眸瞧了一眼站在蔡春絮身侧那个干净苍白的少女,又撇过脸去,“你若不将她带来这里,我必是不会说这些的。”

坐在栏杆畔一位年轻娘子满头雾水,柔声询问:“孙娘子,到底是什么缘故,你怎么也不说说清楚?”

“你们不知,”

孙娘子用帕子按了按发鬓,“这姑娘做的是药婆行径。”

什么?药婆?

几位官家娘子面面相觑,再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位姑娘,她们的脸色各有不同,但在她们这些官宦人家的认知里,药婆的确不是什么好听的。

“孙芸。”

蔡春絮脸色更沉,“你莫忘了,你那么久不来月信,成日在府里忍着腹痛不出门,是谁在茶馆里头给你看的脉,开的方子?她一个出身杏林之家的女儿,自幼耳濡目染,通些药理有什么稀奇?难为你那日口口声声说个谢字,到今儿不认这话也就算了,何苦拿话辱她?”

抱厦里的娘子们只知道孙芸这一年常病着也不出门同她们来往,却不知她原来是有这个毛病,一时诸般视线涌向她。

孙芸一直藏着的事被蔡春絮这样大剌剌地抖落出来,她更难堪了许多,“女子做这些不是药婆是什么?她难道只给我瞧过病?”

她干脆起身将自己手上的玉镯金钏都一股脑儿地褪下来,全都塞到倪素手中,“我既瞧了病,用了你的方子,给你钱就是了!”

“孙芸!”

蔡春絮正欲发作,却被身旁一直沉默的姑娘握住了手腕。

“是,”

晴日里波光粼粼,倪素迎着这抱厦中诸般莫测的视线,“我并不只给你瞧过病,我也并非只是耳濡目染粗通药理,男子十年寒窗为一功名,而我十年杏林为一志向,我也的确不同诸位,读的最多的并非诗书,而是医书,这本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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