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正便越发疑心。
到今日,他许此女子在屏风外站着,便是借这一针来试探她的深浅。
“王医正,您也知道我为兄伸冤的事,娘娘的亲弟因此而伏法,而我如今只是一个孤女,若要与娘娘为善,使贵人放过我,我便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倪素垂首,声音细颤,“我家中有金针刺穴的绝学不假,只是我父亲不许我学医,在这门绝学上防我防得更加厉害,使我不得半点真传,如今我空有医典,却实在来不及细学,可我若不出此下策,又如何能保得住性命呢?”
“你是说,你家里这门金针刺穴的绝学,的确在你手上?”
王医正心中一动。
“是……”
倪素抬起眼来,“还请王医正手下留情,听闻您在针灸之术上颇下功夫,若您肯替我瞒下此事,我愿将起奉上。”
“你舍得将你家中的医术交给旁人?”
王医正将信将疑。
“不过是为求一条生路,再者,医术要得用,才有它的价值。”倪素伏低身子,言辞恳切。
“若王医正肯教我,便是最好。”
王医正久久不言,他捋着胡须将面前这个女子打量了一番。
“我到底也不忍为难你一个孤女。”
他说。
“多谢王医正。”
倪素满眼欣喜。
王医正再没说让她出去的话,吴岱的癫病没有好转,还是在椅子上一副痴态,王医正凝住心神,为其施针。
倪素在旁冷眼看着。
越看,她便越发确定,这位王医正,根本就没有用心医治。
虽不至于使吴岱的癫病恶化,却也不会令他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他的确是擅长用针的人,却并未存心为吴岱医治。
王医正停了手,见倪素站在那儿,一副茫然之相。
他心中不由冷嗤。
果然女子行医,便是如此平庸。
徐鹤雪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倪素身边来,王医正莫名觉得后背好似有一股子阴寒,但他转过脸,与倪素四目相视,他什么话也没说,又专心手上的事。
他自以为拿住了此女的把柄。
徐鹤雪的手指在礼单上点了点,倪素顺着他所指的那处看去,她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看向王医正的背影,“王医正,我为老主君诊脉之时,发觉老主君气血不足,肾气有损,是否需要进补?”
“这是自然。”
王医正哪用得着她说。
倪素看他施针完毕,便主动上前研磨,一边听他说,一边代他写方子,然后交给内知。
徐鹤雪看着内知出去,从这里到库房有些远,倪素却不能在这个当口在王医正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府中的内知与家仆,也都盯着她,防着她。
贵妃让王医正与她一同为父诊病,本也是要王医正来盯紧她。
“不要担心。”
徐鹤雪低声安抚倪素。
他不现身,便只有她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倪素看着他走出去,她捏了捏指节,见王医正收拾药箱要往外走,她也回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外面太冷,王医正走得很快,倪素今日却不追着他的步履与他套近乎,而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直到那个人回到她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了一眼他苍白的面容。
走出吴府的大门,倪素牵起他的手,“成了么?”
“嗯。”
徐鹤雪轻应一声。
回到南槐街的医馆,正堂里有妇人在等着看诊,倪素也没个歇息的工夫,为她们一一诊过病,才走到后面去。
张小娘子在正堂里收拾清扫,青穹从房中出来,倪素才知蔡春絮来过,留了些吃的用的,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回来才走。
“倪姑娘,我还用这些水煮茶么?”青穹抱着一罐荻花露水,有些拿不定主意。
既然徐将军尝不出味道,还要用茶来给他煮么?
“煮吧。”
倪素笑着说,“他能闻到啊。”
“说得也是。”
青穹一下想开来。
倪素走到对面的廊庑里,推开门,徐鹤雪坐在书案前,也不知提笔在写什么,见她进来,便将笔搁下,合上了。
“你换衣裳了?”
倪素见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徐鹤雪轻轻颔首,还没说话,却见她几步走过来,便来掀他的衣袖,他没有防备,后背抵上墙面,“阿喜……”
臂上的剐伤破坏了他皮肤肌理的完整性,血红而刺目。
倪素没说话。
她忽然垂首,接着便是清凉的一阵风吹过他的伤处,很轻很轻的几下,令他觉得有点痒。
徐鹤雪见她抬起头。
泛冷的光线里,她的面庞白皙。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她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