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热心肠的男人生得孔武有力,抱着个牌匾还能滔滔不绝。
他说着,一旁还有诸多附和之声。
他们都面带笑意,或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倪素,而倪素却有些无所适从,她看着他们将那位黄相公所题的牌匾放上去,遒劲有力的墨宝旁,还有黄宗玉的私印作为落款。
而因为一个黄宗玉,倪素从来冷清的医馆,甫一开门便挤满了人。
青穹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请走前来凑热闹的男病患,他虽累,但身上出了一身汗,竟也觉得不那么冷了。
“倪姑娘,我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咱们这儿是为专为女子诊病的医馆,怎么总有些人听不着似的。”
他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倪素才回来,医馆内外还没打扫灰尘,便稀里糊涂地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为前来求医的女子诊病,她累得趴在桌前,盯着药篓里的莹光瞧。
“我存了好多荻花露水,”
青穹走过来坐下,“可是徐将军一直这样,也不能喝啊……诶,不如这样?”
他自说自话似的起身。
倪素抬起头,“做什么?”
青穹将水囊取来,将里面的露水倒在碗中,“你把它捧出来,这一路上它都不让我碰。”
倪素“嗯”了一声,伸手探入药篓里,毛茸茸的光团就立时贴过来,乖乖地落在她的手掌。
青穹双手撑着下巴,看她将莹光捧入碗中。
倪素将它按下去,它又跑出来,如此往复几回,青穹忍不住笑了一声,“算了倪姑娘,它好像不愿意。”
倪素看了它一会儿,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尾巴。
只有在受到重创之时,他才会变成这样一团莹白的光,倪素不知道他究竟何时才能重聚身形,但她与青穹一路行来,遇见有荻花丛的水边便会用水囊收集荻花露水,只等他好起来。
倪素才归京的第二日,她与青穹正在收拾院子,给霜戈和青穹的枣红马腾地方弄马槽,宫中一行人带着官家的圣旨前来,除了赏赐她一些钱帛以外,还令她入宫为贵妃吴氏诊脉。
医馆外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颁圣旨的天使垂眸瞧着这个年轻的女子,“倪小娘子,这便随咱家走吧?”
倪素应了一声,起身以双手将圣旨讲给身边的青穹,说,“你不必随我去,霜戈和小枣的马槽还没做好,工匠来了,你记得要请他们用茶吃糕饼。”
小枣是青穹给他的马取的名字。
“倪姑娘……”青穹有些不安。
倪素朝他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药篓,里面的莹光跳跃,只有她与青穹才能看得见。
吴贵妃是吴岱的女儿,亦是吴继康的亲姐姐。
来者不善,倪素心中很清楚,但天子敕令之重,绝非她一个草民可以拒绝。
偌大的皇城,倪素是平生第一回 踏足。
适逢官员下朝,她跟随内侍在永定门外,看见许多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三三两两结成行,白玉长阶之上,是巍峨宫殿。
冬日晨时的雾还未散尽,寒气扑面,倪素没有多向那面看,她只是唤住前面那位宦官,“这位内侍官,不知小女可否先问问您,吴贵妃可是有哪里不适?”
她说着话,将腰间的荷包解下,十分自然地塞入他手中。
那内侍摸着鼓鼓囊囊的荷包,挑着眼皮来瞧她。
倪素朝他笑了笑,“小女从未给宫中贵人诊过病,心中有些忐忑,便想先问问您,如此,我亦好在心中有个数。”
“你放心,”
内侍将荷包塞入袖中,一边走,一边低声与她道,“贵妃娘娘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怀了身孕,咱家估摸着,请你来,也只是想见见你,让你请个平安脉罢了。”
“贵妃娘娘有孕了?”
“是啊。”
内侍点头,“自从安王殿下夭折后,这后宫里就再没有过什么动静儿,好在如今,贵妃娘娘肚子争气,官家又有子嗣了。”
“你见娘娘时,小心着些,她有了身孕,气性与以往不大相同。”内侍说得委婉,冲着她一荷包的钱,他倒也多关切了她一声。
“多谢内侍官,小女明白了。”
倪素垂首。
吴贵妃住的朝云殿笼在一片淡薄的雾霭中,倪素跟随数名内侍宫娥入殿,淡雅的纱帐层层重叠,隐约有馥郁的熏香味道袭来。
“娘娘,倪小娘子来了。”
一名宫娥在纱帐外禀报道。
殿中一时几无人声,倪素垂着眼,只盯着自己的药篓,里面的莹光浮动。
约莫过了两盏茶,
内殿里才传来一名宫娥的声音:“请倪小娘子进来。”
守在纱帐前的宫娥们立时拉开帘子,倪素走了进去,只见淡青色的长帘后,一道身影倚靠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