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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25)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那位给他预备寒衣的,应是一个女子,毕竟一般而言,是没有男子会在寒衣上绣一个名字的。

“他有一位青梅,这绣字应当是出自她之手。”

徐鹤雪说道。

“是我会错意了。”

倪素赧然,看着榻上端坐的年轻男人,他苍白文弱,连唇也淡得没什么血色,衣襟严整,风姿斐然。

徐鹤雪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她身后那道棂窗外丝缕银光缠裹而来,其中却并无他白日放出去的点滴魂火。

他神色微变,本能地站起身,却不防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倪素只见他一个踉跄,便立即上前扶他,这一相触,倪素握着他的手腕只觉自己握住了一捧雪,冷得她一个寒颤。

但倪素没松手,将他扶到榻上,“你怎么……”

手指触摸到冰冷且湿润的一片,她的话音倏尔止住,垂眼才觉他藏在氅衣之下,雪白的衣袖染了殷红的血迹,血珠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弄脏了他瘦削苍白的手,修长的指节蜷缩起来,以至于单薄的手背肌肤下青筋微鼓。

无声昭示他此时正承受着什么。

倪素松手,看着自己掌中沾染的,属于他的血液一点点化为漂浮的细碎莹尘,在烛火之间转瞬即逝,倪素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

“你帮我找兄长,会让你自己受伤?”

第12章 临江仙(六)

“我的伤多是生前所受,你不必多想。”

衣冠之下肌肤缓慢皲裂,满身的刀伤剑痕洇湿他的衣衫,徐鹤雪尽力拢紧衣袖,不欲让她再看。

他没有血肉之躯,身上的伤与所流的血,其实都是魂体受损的具象表现,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带着满身伤口,淌出殷红血液,但其实那血液,是他减损的魂火。

只要他在阳世动用术法,那么不论他生前还是死后所受之伤,都将成为严惩他的刑罚。

可这些,徐鹤雪并不愿对她讲。

“可是你帮我,的确会让自己很痛苦。”纵然他常是一副病弱之态,但倪素也能分得清他此时比之以往又是何种情形。

难怪,从虹桥之上到此间客栈,他走得很慢,比往常要慢许多。

“我虽通医术,却于你无用,”倪素蹲下去,知道他不愿让她碰,她只将双手放在床沿,“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徐鹤雪垂着眼帘,看倪素趴在他的床沿,她身后数盏灯烛同燃,明亮暖融的光线为她的发髻镶上一层浅金的茸边。

“请你再点一盏灯。”

他说。

“好。”倪素闻声立即起身,回到桌前再添一盏灯烛,她放稳烛台回头,见徐鹤雪一手扶着床柱,缓缓坐起身。

他又在看窗外。

倪素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棂窗畔,丝线般的银光缠绕着一粒魂火。

“倪素。”

身后传来他虚弱的声音:“找到了。”

云京夜落小雨,不减夜市风光,毡棚底下多的是消夜闲谈之人,临河的瓦子里灯火通明,层层灯影摇落云乡河上,挂灯的夜船慢慢悠悠地从桥洞底下穿过。

街市上人太多,何况天子脚下,本不许骑马夜驰,倪素在人群里疾奔,绵软如丝的小雨轻拂她的面颊,多少双陌生的眼睛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她浑然不觉,只知道跟着那一粒旁人看不见的魂火跑。

云京城门犹如伏在晦暗光线里的山廓,倪素眼睁睁看着那粒魂火掠过城墙,她倏尔停步,看向那道紧闭的城门前,身姿笔挺,盔甲冷硬的守城军。

一阵清风吹斜了雨丝,天边闷雷涌动,倪素只觉被一只手揽住腰身,她抬头望见一个人的侧脸。

又浓又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底下留了片漂亮的影子,倪素手中提灯,顷刻乘风而起,随着他悄无声息地掠去城墙之上。

灯影在头顶轻轻一晃,城门处与城楼上的守城军几乎是同时抬头,却只见夜幕之间,雨雾愈浓。

风雨迎面,倪素看见其中夹杂莹尘浮动,立即去拉他的衣袖:“我们快下去。”

哪知话音才落,徐鹤雪便脱了力似的,失去支撑,与她一齐坠向林梢之下。

雨声沙沙的,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倪素睁眼,最先看见玄黑银鹤纹的衣袂,她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是比打在她脸颊的雨要冷百倍的怀抱。

“徐子凌,你怎么样?”倪素立即起身。

徐鹤雪摇头,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抬,倪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发现了那粒漂浮的魂火。

“我兄长怎么会在云京城外?”

倪素心中越发不安,也更觉怪异。

“跟着它,就知道了。”

徐鹤雪扶着树干起身,松枝上的雨水滴下来,淌过他的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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