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哲在汝山按兵不动,便说明他暂未有鱼死网破的心思,他带着老弱妇孺,仍寄希望带他们返还故国,你儿魏瞻带的人不过百,而杨天哲有数千人,既是围杀,此人要出逃,谈何容易?若是杨天哲故意放回,那么他又为何不给你与秦将军带话?”
徐鹤雪迎向他的目光,“杨天哲若知魏瞻是你长子,为何不留着他,与你谈条件?他若是个只会自断生路的傻子,又如何能拉起一支几千人的起义军?”
魏德昌沉默不语,却是与秦继勋四目相视,片刻,他大声道:“宋监军,我魏德昌性子直,心中也没有那么多的算计,这么多年雍州无战事,我全仰仗我义兄才能有此建树,雍州城池坚固,是我兄弟二人齐心所致,我从未违抗过义兄,今日,我亦愿暂放下丧子之痛,与我义兄一心!”
魏德昌其实并不知自己应该相信宋嵩还是那位倪公子,他宁愿相信义兄秦继勋,“若宋监军要上疏官家治罪我义兄,那便连我魏德昌——也一块儿治罪吧!”
“魏家军不能失去魏统领,也同样不能失去秦将军!”
有魏家军的兵士喊道。
一时之间,秦与魏这两字被兵士们喊得震天响,更有魏家军的兵士上前来帮着秦继勋的亲兵逼退宋嵩的人。
一场出乎宋嵩意料的哗变眼看便要来临,他不由后退两步,只听得身边的沈同川“哎呀”一声,“宋监军,他们真是反了啊!”
宋嵩心下一凛,雍州与其他地方不同,此地军民十分倚仗秦魏两个大族,几乎是根深蒂固,朝廷难以贸然下手分割此地的军权民心,不得已,官家下敕令,准允秦与魏二姓共守雍州,宋嵩此前说上疏参秦继勋不过是言语威胁,他断不可能傻到真的那么做,秦继勋若死,他宋嵩也就不可能安然离开雍州了。
“宋监军,眼下这境况您倒是说句话啊!”沈同川朝他使眼色,“您说句软话,好歹将这帮兵勇安抚一下,此时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宋嵩十几年高高在上惯了,今日就差被这帮兵勇以刀枪相向,他心中亦是有些忌惮的,想了想,便扬声道:“我此前所为,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秦将军驻守雍州关多年,如此功绩,我怎会轻易上疏弹劾?你若不在,雍州何人来守?”
“是啊秦将军,”
沈同川清了清嗓子,缓和了语气,一双眼睛越过人群,看向那名身着靛蓝圆领袍的年轻公子,“这位倪公子方才说的那番话虽说有些道理,但宋监军只在雍州后方,连苏契勒的面都没见过,他身为大齐的朝廷命官,哪有私底下与丹丘王子来往的道理?秦将军与魏统领若不信,咱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请监军与苏契勒王子当面对质!”
宋嵩猛地转脸看向他。
底下的秦继勋亦面露惊异。
沈同川忙请宋嵩往后走了几步,又压低声音与他说,“宋监军,此时您若不出面是不行了,咱们这儿魏统领是不肯在此时发兵的,若杨天哲的起义军过来将苏契勒王子杀了,您说丹丘会与大齐开战吗?为今之计,只有您去面见苏契勒王子与其和谈,只有得到丹丘王子亲口承诺的和平,秦魏二人才会出兵围剿杨天哲啊……”
宋嵩捋着胡须,细细思索。
“您是雍州监军,是咱们这儿唯一一个可以代表官家圣意的,您去见苏契勒王子,才能使两方都得安宁。”
沈同川继续说道。
宋嵩瞧了他一眼,随即回头,底下已是剑拔弩张,那秦魏二人被兵勇簇拥,此等情势之下,他到底还是做了决定:“我宋嵩,愿前往苏契勒的军帐,与其和谈!”
“好!”
秦继勋立时朗声道,“宋监军既有此意,我秦继勋与义弟德昌也愿后退一步,若杀魏瞻等人的不是苏契勒,我等必诛杨天哲!”
风沙更重,日光炙烤得人衣料发烫,宋嵩带着亲兵很快离开,而魏德昌则“扑通”一下跪在秦继勋面前。
“德昌,你这是做什么?”秦继勋俯身。
魏德昌低首,“是我对不住义兄,咱们两个当年说好的,要共进退……”
“阿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死,我亦痛心非常,”秦继勋看向那白布遮掩的死尸,“德昌,你要相信义兄,我绝不让阿瞻白死。”
魏德昌眼眶发红,几乎要浸出泪来。
秦继勋才将义弟扶起来,回身瞧见沈同川领着几名随侍慢吞吞地走来,他立时唤了声:“沈知州。”
“秦将军可知官家最忌你们这样的武将,雍州的军心民心都在你们手里,这一方势力也就全在你们手中。”
沈同川这样一番话说得刺耳,又意味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