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是用坏的算盘,他们应该也会好好存放。”
徐鹤雪抬眼,看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算盘,虽未镶嵌金玉,串在其中的算珠却是一颗颗刻得细致入微的核雕。
“那我们找找看。”
昏暗的楼上,没有人可以看见徐鹤雪的灯,只有倪素能借她亲手点的这道光视物,怕惊动守在天井底下的庭院里的那些巡夜的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柜门,“吱呀”的声音一响,她立即停顿,回头张望一下。
徐鹤雪看着她,帷帽之下,他的眼睛弯出一分极为生涩的笑痕,见她作势又要拉开一点,他抬手按在雕花柜门上,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倪素茫然地仰起头,两重轻纱遮掩,她有点看不清他。
徐鹤雪放低声音:“这样找,只怕到天亮也难。”
“那我们怎么办?”
她也很小声。
两人在这道柜门前,莹白的影子与漆黑的影子近乎重叠,她的手指还勾着上面的铜扣,不知不觉被压红的指节,徐鹤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沉重的铜扣底下抽出。
倪素脊背僵直,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脸,明明,他也没有呼吸,她看向自己红红的指节,听见自己的呼吸。
有点乱。
“不疼吗?”徐鹤雪也在看她的手。
倪素低声回了一句。
徐鹤雪没听清,便稍稍俯身,倪素看着他的耳廓,便凑近,“我说,不疼。”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近。
温热的气息轻拂他的耳廓,他几乎是一颤,立时站直身体,轻声道:“我们还是应该找个人。”
来时在楼梯旁打瞌睡的青年已经发出鼾声,徐鹤雪身化淡雾,流散下楼,随即拎着那人的后衣领将他带到了二楼。
青年吓醒,还没反应过来,倪素怕他叫喊,心内一急,随手抓起来旁边瓷缸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徐鹤雪以剑抵住青年的脖颈,青年被这冰冷的薄刃刺得浑身发颤,他看见那戴帷帽的女子抓在手中,还在摆动四肢的乌龟,他更惊慌了,恨不得把嘴巴再闭紧一些,可千万不要将那玩意塞到他嘴里来。
“……放回去吧。”
徐鹤雪看她也被自己抓起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他历来冷静的嗓音添了一分微不可闻的笑意。
倪素讪讪地将乌龟放回瓷缸。
徐鹤雪回头,再看向这战战兢兢双腿瘫软的青年: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敢惊叫,我必杀你。”
第53章 踏莎行(四)
“我说, 我说……”
青年点头如捣蒜。
“满裕的算珠可还有其它样式?”
徐鹤雪拿起长桌上的一把算盘,算珠整整齐齐地落下,发出轻微的响动, 引得青年的目光随之落去。
“有,却只换过一回, 似乎是五年前才换了如今这样的算珠。”青年如实说道。
“为何要换?”
徐鹤雪淡声问。
青年是在这钱庄中做学徒的,他来此处正好五年,却还没正经地拿过台面上那些数目有限的金贵算盘, 只能摸一摸那不值钱的枣木算盘,他后背抵在木栏杆上, 颤声答, “我听师父说过, 从前的算珠有些重, 拨弄的时候有些不方便,咱们代州的东家做主,给新换了算盘。”
“你还知道什么?我是说, 和算盘有关的事。”
倪素走到徐鹤雪身边,问道。
青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素纱帷帽底下有一张脸隐约朦胧, 令人看不真切, 听着声音,却是个极年轻的女子。
“你在看什么?”
这道平静而凌冽的声音落来, 青年的身体立时一抖,他立即垂下脑袋, 只敢盯着那道霜白的衣袂, “算盘,我, 我想想……”
“越是老练的师父对算珠的轻重便越是敏感,他们,他们很在意这些东西,若算珠的轻重不合适,便会影响拨弄算盘的速度,所以东家才换了新的,我还听说,东家认为算盘是咱们吃饭的家伙事,东家花费金玉打造这些算盘,一是为了讨彩头,二则是为了给算账的师父一些奖赏,若他们事做得好,没有错处,带学徒也认真的话,往后退下去,便能得一把算盘。”
这也是他为何要在满裕钱庄做学徒五年,虽没机会算账,却也不肯离开的原因,虽然能得到这把算盘的人是少之又少,但万一呢?算珠虽没什么用,可那上面的玉环与金箔,哪个不值钱?
倪素想了想,又问,“所以,你们这里并没有只送人一颗算珠的先例?”
“没有。”
青年摇了摇头,“我们这里即便是用坏了的算盘,也是要妥善保管的,以前也有起了贼心的想偷出去换钱,可少有能得逞的,因为咱们这儿虽都将要用的算盘摆在桌面上,但每夜都是有人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