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75)
他上岸拾了些柴火,将小泥炉点上,又见泥炉旁小半框新采的红菱,大概是船主留着当饭食的,便洗了个小盆,盛水一并煮了。
这条摇摇晃晃的小破船能行多远,盛怀初自己也没数,索性停在这里等天亮也好。
“这是你的船?盆里的又是你的菱角?” 尹芝抱着腿,在火炉边取着暖,弯起眼角打趣他。
“我偷的,船是非偷不可,菱角只是顺手牵羊。” 盛怀初的语气半点愧疚也无,尹芝一时无话回了。
哪知他的脸皮比她想得还要厚,接着又道:“大刺客的宝贝女儿都被我偷出来了,还有什么罪过,比这更要命的?
尹芝看他一眼,摇摇头道:“你没有,是我自己往码头去找你的,如果干爹真的找来了,我也会这么说。”
盛怀初闻言有些意外,旋即又明白过来。她永远是自由的,没人真能胁迫她什么,此刻依着自己的意愿来到他的身边,仿佛也能随时转身离去,如水面上飘移不定的夜风,永远无法预测方向。
于是就着火光,轻轻勾勒她眼角的轮廓:“我第一次在督军府见你,便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今天在月光下看你朝我走过来,终于想起来了……”
尹芝狐疑地看着他,督军府那一晚明明是他们头回见:“怎么会?”
盛怀初捉住她双手揉在掌心里,像是防着她突然跑开似的:“利马外的高山上,有种纤细的小骆马……”
尹芝拧上眉头:“利马不是马?”
“是座城,除了沙漠便是高山,沙漠外面全是海,高山背后是瘴气林,蚊子比你的手还大。”
“还有那样的地方,人可怎么活?”
“是挺难活的,人和动物都难活。”
尹芝垂下眼,这才看见他一双臂膀落在自己的膝头,双手双脚都被他控制住了,不由警觉起来,瞪着他道:“骆马又是什么……是骆驼,还是马?”
她说完,自己明白过来:“你说我像只动物……”
一双手自然要从他手里抽走的,可是盛怀初早有防备,笑着握得更紧了:“听我说完么……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灵,只活在凡人去不了的高山顶上,细细长长的腿,脚步像风一样轻,能在悬崖峭壁上行走。”
他松开一只手,抚上她的膝头,帮她暖着。
“凡人去不了的高山顶,你怎么会见过?” 尹芝有心要拆穿他的谎言,听得仔细。
“我就是见过。” 盛怀初笃定道:“有的小骆马从未见过人,也会悄悄从山上下来,看看人的样子……大概是山上什么也没有,太孤独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盛怀初突然一笑,放开她的手,双臂环上细腰:“当然是被人捉住了。”
尹芝往后推他,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跌进船舱里,身子也贴在了一处。她想骂他流氓,又怕真一语成谶,只道:“骗子,根本没有骆驼一样的马……”
盛怀初只搂着她,听着彼此回声一般心跳,满足道:“有的,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系在路灯上的围巾么……那便是骆马毛织的。”
尹芝当然记得,那围巾的触感似云一样,不由得信了,见他没再动作,便任他抱着一会儿:“你把小骆马的毛剪了?”
盛怀初的手指已顺着她的脖颈,揉进细软的秀发里:“不是还在么,你自己摸摸……”
尹芝再不想听他说话了,用力一挣,反被他紧紧抱进怀里:“别扭,再扭就坏事了。”
她闻言停下动作,仿佛不动,就真的不会坏事一样。可到底是怎样的坏事,虽然不甚明了,也隐隐猜到,转过脸去,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盛怀初别过她的脸:“别走了,别去横滨,你不是真的想去,也放不下这里,在我身边一样安全,我们的事……我会让你干爹点头的。”
尹芝垂下眼,想到尹家瑞说过的话,沉默片刻,摇头道:“干爹,他不会答应的。”
盛怀初似是早有准备:“我明早送你回去,就找他谈,只要他答应我们的事,我可以将他的同党放出来……若他肯金盆洗手,洗心革面,我也能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这么一来你也不必为着他见不得人的身份,时时提心吊胆。”
尹芝想救余叔,也想尹家瑞金盆洗手过平凡人的生活,可她此刻无法应承他什么。
盛怀初看着她眼中的犹豫,生怕她一口回绝似的,连忙又道:“你若是真想出洋去看看,我处理完手上的这桩事,便陪你一道。你要念书,我当你的陪读,你要游山玩水,我当你的向导。”
尹芝看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你……你不是要在新政府任职,怎么可能走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