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33)
第24章 .春云静走 · 夜归
盛怀初被留着小住几日,一天总有半天陪着钟庆文会客,所见之人多是将来的政府要员,还有几个少壮派的军界人士。
隔阂生了,言语间反倒风平浪静,两人相处数日,未再有争执。
这日午后,盛怀初向钟氏夫妇作辞回南京家里。其实也只在颐和路的小宅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去了上海。
钟庆文放下听筒,拄起拐杖走到露台上,扶着栏杆望向花园。
晨光熹微,钟夫人彻夜无眠,正修花裁草,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杏芳。”
那是钟夫人的闺名,如今只有一人还会这么叫。
她手一滑,割出一个小口子,循声望去,见钟庆文站在楼上,似在等她,便拿出掖在袖里的帕子将伤口随意一裹,上楼去了。
仆佣们早也起身,颇有眼色不去打扰,空旷的露台上只他们二人。
“你替我去一趟上海,看看怀初和那个尹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钟夫人轻吸一口气:“怀初这个年纪,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才好……”
钟庆文睇她一眼:“这个尹小姐是尹家瑞的养女,你不觉得太巧了么?况且她这样的身份也不该和怀初走得太近……”
“你又要干什么?”
钟庆文沉默片刻,不屑道:“夫人也不必在我这里演菩萨心,你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如何不脏了自己的手!”
因宅邸的主人不在家,尹芝养伤的时日也算自在,只是无所事事,白日里要打针吃药,困顿的很,到了夜里反而难以入睡。
这一晚她走进一楼的小客厅,想在书架上寻些消遣。
客厅里打扫得一丝不苟,桌椅案几上没有丁点灰尘,一小叠信笺码在书桌上,自来水笔尖还是新的,墨水瓶里早就干涸浓稠了。
一切都太过齐整,丁点人气也无,看来盛怀初只把这个宅子当做旅馆。
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意靠在书脊排成的长墙上,与众不同。
尹芝拿起来,坐回灯下,仿佛窥探别人的秘密,脸上微热,心里却按捺不住好奇。
等她看清了封面又有几分怅然,原来是本外文书,扉页上写了排娟秀小字,署的却是个日本男人的名子。
陇川介之敬赠,原来是别人送他的。
尹芝犹豫片刻,没再翻看下去,打算将书放回去,刚起身却见一张纸片漏下来,翩然落在脚边。
一个少年人,穿着黑色短袖衫,坐在柳叶般细长狭窄的船上,双手扶着桨,远远看过来。
相片的背面,有个日期,尹芝默默念着,原来已是七年前了,她的心思也随着湖面的水波泛开来。
这便是盛怀初在她这个年纪么?也许还没坐上去北平的火车,未受过牢狱之灾,梦里也没有吃人耳朵的老鼠。不然怎会笑得如此意气风发,眼里揉进了湖光山色,唇角也弯得那样自然。
好在这只是一张纸,任她盯着看再久,也不会有人知道。
“尹小姐,还不打算睡?” 小客厅没有门,周护士站在走道上向里张望,她是江朴依着盛怀初的意思新聘来的,这几日专门照顾尹芝这一个伤员,体贴细心,样样皆好,就是管得太严,连夜里睡得晚了也不行。
尹芝匆忙将照片夹进书里,“没有,一会儿就回房。”
她把那本外文小书拿在手上,嘴唇抿着一翘,像是偷得糖果的孩子,预备在被窝里打牙祭,此刻乖乖地将灯捻暗,跟着周护士上楼,给伤口换药。
她们出了小客厅,没走几步,窗上渐亮起一道白光,婆娑树影重叠着动起来,透过玻璃在她脚背上浅浅撩过去,正停在楼梯口,是专门来拦路的。
仆人们走过来,开了水晶灯,霎时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地的旖旎暧昧已没了踪影。
江朴从一楼的客房中出来,见着尹芝,略点一点头:“盛先生回来了……”
尹芝被他一看,这会儿也不好上楼了,也和众人一起等着。
门一开,春夜凉风进来,合着满园花草香气,吹去一室窒热。盛怀初没让人久候,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扫过,在一处停了停,又移开:“还没睡呢?”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管家先答了:“江先生早上说了,大概是晚上到,都等着呢……先生饿不饿,厨房里备下了宵夜,黑鱼汤,虾籽烧麦,吃了伤口好得快些。”
盛怀初将手上的外套递给他:“江朴替我换个药,其他人早点歇着吧……”
周护士头回见这个新雇主,瞧他仪表堂堂,年纪又轻,忙道:“我来替先生换吧,本来也是要给尹小姐换药的,东西都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