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184)
江昭诚启了启薄唇,片刻后,他扯唇淡笑。
“在你签字之前,为了你自己,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田沁曾经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话一出口,她呆愣了两秒,看着江昭诚没有皱眉的样子,她才重新微笑。
田沁说:“我都说了,我同意。”
江昭诚的情绪没有起伏,他语气淡淡:“听我讲。”
“田沁,如果你这次再反悔,”江昭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出声,“又或者是背着我找到了下家。”
“那这一次,我们一起下地狱。”
田沁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但令江昭诚意外地是,田沁被吓到的样子仅仅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食指轻轻勾着江昭诚的食指。
温暖的指腹相碰,连这份早已变质的感情都变成了最初纯粹的样子。
五年后,他们早已褪去青涩,连少女的高马尾都渐渐习惯于垂落在胸前,转变成成熟的模样。
“好啊。”
江昭诚垂眸,无声地看着两人交织的手指。
徐修明果然都告诉她了。
……
凌晨,护士急匆匆地找到了田沁。
她径直递给田沁一张熟悉的纸张,语速很快:“小沁,快签。”
田沁看到首行“病危”开头的几个大字,她拿过笔,干脆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辛苦你们了。”
“去手术室门口等。”护士匆匆留下一句话后,便又赶忙进了ICU。
田沁在原地站了几分钟。
窗户没有关紧,冰冷的夜风吹过来,脸是彻骨的凉。
明明是早已习惯的事情,这一夜,她却莫名感到孤单。
田沁拿出了老式手机,黑框已停留在江昭诚的号码上,她却迟迟没有按下确认键。
现在是凌晨一点,按照江昭诚无比规律的作息时间,他应该早就睡了。
但是一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她的身边都会有那个人,田沁的身体里就有数不尽的能量。
田沁无声地看着脚边睡得很熟的陪护家属,他们冻得只露出一双阖着的目,身边是凌乱的衣物用品,偶尔还打着响彻天地的呼噜声。
日日是好日,年年是好年。
田沁在昏暗的灯光中勾了勾唇角,她双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向了楼下的手术室。
路意致是在田广文的身上的仪器发出警报声后,半小时之内从家里赶到的。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小时,他换了衣服,走了出来。
“对不起。”路意致不敢看她。
晨露在在玻璃窗上浮现,清冷白霜漫天,面前女人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晚还辛苦你加班,麻烦你了。”田沁笑了笑,似是在缓和气氛,“这下户口本上,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路意致走上前去,抱住了她。
“你不是孤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大哥。”
田沁有些意外地推开他,“干嘛这么伤感。”
她扯着苍白的嘴唇,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路大哥,我早就是孤儿了。”
……
田广文不需要什么吊唁仪式,因为他所有的亲戚,早在田沁四处借钱那一年,就都跟他们划分清楚了界限。
尸体火化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在殡仪馆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个背包,田沁的手里还多了一个褐色的盒子,看起来轻飘飘的。
这个在很多人生命中留下浓墨色彩的男人,现在终于安分了,何其讽刺。
她按下了江昭诚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
江昭诚给她的是私人号码,因此他的私人手机,在开会时,连助理都拿不到。
田沁也没太在意,她蹲坐在路边,手遮在原本就暗的要命屏幕上,挡住了阳光。
虽然江昭诚三天之内不会再见到她,但是田沁还是想要告诉他。
[江昭诚,我今天回一趟老家,两天后回来^-^]
短信发出后,她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爸爸过世了,所以才回去,勿念。]
田沁看着屏幕上小小的字,视线停留在“勿念”,她的脸色突然一红。
她咬咬牙,狠心按下了发送键。
她很久没恋爱了,早已忘记了恋爱的滋味,但爱一个人的本能告诉她,本该如此。
田沁收起手机,坐上了开往鸣邑县的火车。
车头鸣笛后,长长的车厢开动起来。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芜凄凉,火车驶离了最繁华的大都市。
田沁突然想起在十八岁那年,她拎着行李,孤身一人,也是乘坐这辆编号的火车,来到完全陌生的北城。
那一天,她遇到了很多人。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突然不自主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