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惊扰我(165)
途中经过一条两边长着杨树的小路,寒冷冬夜,干枯的杨树像两列死气沉沉的卫兵,像是指引,也像一种震慑,望不到尽头,关俊良一个人开车,寂静的气氛把时间无形中延长。
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一间红色砖房前他把车停好,下车往院子里走。
屋里人像是知道他来,门从里面打开,两人迎面撞见。
“五哥。”关俊良跟他打招呼。
“进屋,外面冷。”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恰西不告而别的郑立,他把放在门口的铁桶拿进来,把门关上。
刚进屋,关俊良就闻到一股生煤烟味,“你怎么跑这来了?发生什么事?”
“坐,多少年不生炉子,捅咕半天才弄好。”
郑立铲了一铲桶里的煤块,倒进炉子里,火苗蹭地窜起来,燃烧旺盛。
围着火炉旁有两个凳子,关俊良把闲着那个往旁边拽了拽,坐下。
“感觉不太对,我不能在阿宇那个夜店干了。”
“什么意思?”
“前几天我发现好像有人跟踪我。”
关俊良伸手烤火,“知道是谁吗?”
郑立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敢查就出来了,寻思躲躲,我跟经理请假了,说身体不舒服,休息一段时间。”
“行吧,你要是不想在那干就辞掉,先在这歇几天,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正常辞职,别引怀疑,然后出去玩玩吧,我给你拿钱。”
两人平时基本靠电话联系,私下很少见面,而且郑立是关俊良唯一一个成功安排进入恰西的自己人,因为通过赵敬淳的手,所以阿宇才没怀疑。
几年前,赵敬淳回化城参加他父亲赵振权的葬礼,等吊唁的人都走差不多了,郑立终于在门口等到最后一个离开的赵敬淳,精心制造了一场偶遇,说自己是赵老爷子当年的朋友,听闻他死了过来看看,表演得声泪俱下。
后来等赵敬淳回沈阳,他又来了一场偶遇,还是赵敬淳先把他认出来,问他怎么在这,郑立说出来打工,在找工作,许是赵敬淳见他实在可怜,就安排进阿宇的夜店,让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会不会阿宇知道什么了?”郑立猜测。
“听老杜说他最近在忙新店开业。”
“谁都不可信,有些事要眼见为实,老杜以前跟赵敬淳混的,你能保证他现在跟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吗?”
关俊良笑笑,“不是我信任他,是他现在除了我没有别的选择,赵敬淳那份遗嘱让他和阿宇之间生了不可逆的嫌隙,人的本性如此,不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赵敬淳一死,他就算不想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人了。”
“反正我点到这,你自己把握就好。”
“五哥,你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直接说吧。”
“我这次走不想回来了。”
“行,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关俊良的眼里是熊熊火焰,心里却冷若冰霜,这种嘴不对心的回答让他胸口堆积了一团怒火,但当着郑立的面,他不得不伪装求稳。
“我要一百万。”
“......五哥,这么多年我没少给你钱。”
郑立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我也没少替你做事。”
面纱逐层撕开,关俊良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突然,两人之间互相捏着彼此的把柄,但总归郑立压着他一头。
“行,容我回去凑一下,这笔钱不是小数,我得瞒过我媳妇才行。”
“尽快吧,我想两三天之后就走。”
“想去哪?有着落了吗?老家你不能回。”
郑立捏着手里的炉钩,钩开炉盖看了眼,又盖上,说:“去海南吧,走远些,以后就当咱俩从没认识过。”
最后一句话虽然决绝,但对关俊良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他站起来,晃晃脖子,“我回去筹钱,你等我电话,最晚三天。”
“嗯,回去慢点开,这附近没路灯。”
关俊良看了屋子一圈,简陋得可以,像是很久没人住了,棚顶蜘蛛网上挂的灰肉眼可见,这个房子应该是郑立很久之前为自己藏身准备的,院子里的雪都没人清理,想必平时没人住。
身后,郑立目光虚虚地落在炉箅上,“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放心,就算我被抓了也会扛下一切,跟你没任何关系。”
关俊良扯扯嘴角,没再停留,开门离开。
经过院子时,鞋子踩到脚下的雪,在安静的夜里“咔哧”作响,站在大门口,关俊良回头望着平房里昏黄微弱的灯光,眼前恍惚闪过多年前他和家里人在化城生活的光景,一家四口虽说过得不富裕,但幸福安逸,只是有一天,一纸下岗名单打破了这一切,而后又带走了关家三条人命,自此这个家七零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