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14)
像他和钟玉络这种活下来的,就如同身经百炼的蛊虫,心比一般人都毒,做事也比一般人都狠。那几年里,徐怀山前前后后一共杀了十三个人,有时候是为了自保,有时候是为了抢夺活命的资源,为了半碗馊饭,他硬生生地掐断了一个小胖子的脖子。而钟玉络杀的人更多。孙孤诣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在那个肮脏的活死人坑里,他和钟玉络相依为命地过了五年,活得像猪、狗、畜生,却唯独不像人。
徐怀山自认没有那么硬的命,也从未被运气眷顾过,若是没有钟玉络的保护,自己很可能活不到今天。对于他来说,钟玉络比亲生姐姐还亲,是十分重要的人。
五年前,老天终于开了眼,孙孤诣练功走火入魔,经脉爆裂而死。天亮时徐怀山和几个侍卫得了消息,去收拾他的遗体。那老头儿的尸身晾了一夜都硬了,凸着眼,口鼻流血,浑身的经脉都涨裂了。他的皮肤淤紫,身子拧成一个极其扭曲的形状,两只枯瘦的手向上伸着,仿佛要掐死什么人似的,就像个活鬼。
徐怀山费劲地把他的身体掰回一个安详的状态,抚上了他的双眼,心中却觉得,这不过是他罪有应得罢了。
葬了孙孤诣,钟玉络接管了业力司,成为了新一任教主,又封徐怀山做了她的护法。从这以后,姐弟俩的日噫哗子才好过了起来,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了。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对他们十分敬畏,就像畏惧从前的孙教主一样。
钟玉络当上教主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些活着的孤儿们。
几十个孩子待在活死人坑里,争抢一盆残羹剩饭,拉撒睡觉都在一处,臭气熏天。钟玉络静静地看了良久,沉默不语。徐怀山站在她身后,想起了从前他们也是这样挣扎着活过来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钟玉络轻轻一拧,扭断了铁栅栏上的铜锁。她打开了沉重的铁门,手里端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她的神态平和,无悲无喜。
那些孩子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挨一顿毒打,一时间都有些害怕。
钟玉络淡淡道:“你们在这里受苦了,本座来放你们出去。”
孩子们不敢相信她的话。有的缩在角落里,有的木立不动,也有几个胆子大的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救世的菩萨。
钟玉络吩咐道:“既然换了教主,从前的规矩也不必遵守了。从今日起设一个营,把这些孩子编进去。给他们换个好一些的住处,找师父教他们武功,以后挑出佼佼者,直接护卫本座。”
朱剑屏答应了,让人把这些孩子都带出去,妥善安置。徐怀山知道她这么做,不但是行善,也是在弥补他们当年受过的苦。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一片昏暗,好像全无希望,如今竟也熬出来了。
钟玉络看了朱剑屏一眼,道:“军师,你文采好,来取个名字吧。”
她刚上位,要养一支信得过的亲兵。这些孩子深受她的大恩,必然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比起前任教主留下来的那些老人要值得信任的多了。
业力司自教主之下,除了两位护法将军和军师之外,内有三个旗营,外有三个堂口。每个旗营都有八百人,分别叫做风息、月练、雷霆。如今要再编一个营来容纳这些孩子,朱剑屏沉吟道:“那就叫星辉营吧,繁星之光,能拱卫教主而不争辉。”
钟玉络笑了,看向了身边的两人,道:“好名字,就叫这个吧。本座事务繁忙,还要你们多上些心。”
徐怀山寻思了一下,道:“花精力倒不打紧,只是调/教起来要费些时间,总得五年时间才能派的上用场。”
钟玉络微微一笑,道:“那也无妨,本座不着急,等一等也没什么关系。”
当时他们都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身边的一切慢慢变得好起来,可惜命运无常,并不是人能左右的。
徐怀山想着从前的事,心里有些难受。朱剑屏见他沉默不语,眉间带着一点惆怅,知道他多半又在思念他姐了。他温声劝道:“教主,身体要紧,还是别过度思虑的好。”
徐怀山的神思还有些恍惚,眼睛望着大殿一侧,书房里挂着钟玉络的画像。画中的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裙,头发如流云一般垂下来。她手持一朵绽放的牡丹花,眉眼含笑,姿容秀美,比她本人温柔的多了。他还记得阿姐拧自己耳朵的情形,凶得很,如今却想被她骂几句也不可得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地生出了恨意。若不是白子凡那混账的背叛,姐姐也不会早早离开人世。她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本来应该领着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可谁能想到,如此强大、美丽,好像永远不会被打败的阿姐,到头来却死在一个卑鄙小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