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89)
沈钰抿了抿唇,“无妨。”
本就应是这样,人与妖自古以来殊途。老辈人曾翻来覆去地叮嘱年轻人:“人与妖,自古以来,不可结缘。”
一旦结缘,总有一方是孤独的。妖有自己的道,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势必要遭受劫难,受些苦头。
既然如此,你我不论前世多么投缘,今生不过一介陌路人,既然互不相识,也就避免了悲痛。于情于理,都最好如此。
沈钰低声重复道:“无碍,只要解开这个缘……”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人间疾苦,另觅良缘,何乐而不为?
何必情深,何必寻故人,何必求前缘?
沈钰抬眸,一手抚上轻云的脸颊,声音很轻:“终究,和你结缘的人,不是我啊。”
他又怎能去占有这份不属于他的爱?
沈钰伸手,主动上前,将那人抱在怀中, “你对我的喜爱,大约只是爱屋及乌。就像我的父皇,如果不是阿娘死去的消息传到了都城,传到了天子的耳中,他这辈子都不会与我相见。”
“倘若不是前世的我,你也不会来寻我,来寻“沈钰”这个人。如此想来,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住,我不该怪你。”
他温和笑起来,将头埋在对方的怀里,声音从布料里传出来有些模糊,“你来寻我,也没有错。你只是和他们一样,透过我的壳子,看着相似的灵魂。我的父皇如此,明德如此,你亦如此。”
他其实早就明白的,想偷来一个人的喜欢其实很简单,只要变成那个人就好了。在父皇面前,装得乖巧些,有阿娘当年的灵气,父皇便能够借此怀念旧人。
如今沈钰活的通透,不愿回头看一眼过往,属于他的时光已经随着过往消散,埋葬着那些他无法回报的怜爱。那蝶妖对他念兹在兹,那蝶妖曾驻留在他为数不多的柔软片刻,那蝶妖曾逢春而来,停过他的剑尖也落在过他们共赏的春花上。
沈钰顿了又顿,双眸明亮,似乎好奇道:“所以前世的朕,是个讨人喜爱的人么?”
叶轻云抱得很紧,低声回应道:“世人皆待你如心上珍宝。”
沈钰侧头打量片刻,吐了吐舌,“骗谁呢。”
叶轻云却执意抬起他的下巴,言辞不悦:“不骗你。”
沈钰“唔”了一声,“暂且信你,倘若在骗我……”他托着下巴思索,“该惩罚你做什么呢?”
叶轻云正欲开口说话,却被沈钰的一根手指轻轻抵了回去。
“别说,”沈钰笑了笑,弯起眉目的模样一如少年时那么清亮,“有些话呀,说出口,可就收不回了。”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下个赌注?”
叶轻云直视少年皇帝的眉眼,他爱的这个人生来聪慧,处理政务如鱼得水,极少能从他的早熟中瞥见幼年的稚气,他成长得太快,叶轻云稍不留意,那个缠着他爱撒娇的孩子就长大了。
可有些时候,叶轻云就是觉得,他的少年依旧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时光走了几百个轮回,他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将骨子里的那个消瘦少年悉心守护起来,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沈钰愣了愣,迟疑道:“什么赌注?”
叶轻云紧盯着他的瞳眸:“就赌——我们的灵魂终将再次相爱。”
沈钰一怔,轻声问他:“如果失败,又将如何?”
叶轻云却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那便如陛下所愿,我不再缠你。”
“如此一来,陛下可愿意?”
叶轻云一眼望去,目光却沉沉,犹如千斤重。
沈钰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他下意识反驳:“这算什么赌约?”
那蝶妖极轻地一笑,声调不急不缓:“怎就不是赌约了?”
他吹出一口气,桌上燃着的火烛忽地灭了,火盆里迸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月光却如白霜般洒了一地。
叶轻云眸光微凉,漆黑似墨,却亮如星海。
殿外风雪呼啸,殿内温暖如春。
叶轻云轻笑道:“你可知我这一身修为已有八百余年,只需最后一百年,我就能羽化成仙,再不受这人间世俗所遏制?我赌上这近千年时光,赌上全部修为,赌上我的爱恨,只为赢得你的片刻目光。”
“我曾是一介凡俗,如今也只是一介凡俗。只要是为你而战,那便值得。倒不如说,这太值得了。”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熏香,那是叶轻云来时燃起的长相思。起初只是清甜,又逐渐转向幽香,回荡在玉鸾宫之内许久都未散去。
正如叶轻云身上的那股冰雪气息,久积而浓厚,冷似寒冰却又淡如雾凇。他的笑意藏在眼底,却又彷佛春风徐徐而至,万物都熟睡在温柔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