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69)
蝴蝶越过他的肩膀呼啸而过。
黑夜蠢蠢欲动,潮水般地贴着墙根顺势而上。沈钰皱了皱眉,转身就想离去,双脚却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似的,难以移动丝毫。
那黑潮向他涌去,沈钰动手想拔剑,却莫名摸了个空。
山河归尘剑不在他的身边。
蝴蝶越过沈钰,向前飞去。蝴蝶自然不敌黑潮,却在这片阴暗中凿出了一个洞,偷出一缕光来。
疼痛、畏惧、彷徨,但他还活着。这些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感触,竟在此时如此鲜明。
沈钰倏地睁开了眼。
他猛地挺身坐起,身下依旧是那张床塌,空气中沾染着冗厚檀香。
殿外忽有寒风呼啸刮过,雨点在空中结了冰,变成了细小的雹子,落下时淅沥打在门窗之上,发出细微闷声。
而他的手边所置之物,仍是那把自幼年起就开始陪伴他的山河归尘剑。
竟是个梦中梦。
沈钰穿上黑靴,提起剑,许是木床发出的“咯吱”一声惊扰了门外候着的人,明德的声音缓缓传来:“殿下?六殿下?”
“无事。”沈钰轻声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沉寂的雪夜里却侧耳可闻。
他移步披上雪貂长袍,吹熄了烛火,抱起角落里蜷缩的老狗,小心放在了暖炉旁边。老狗睡不醒地半睁开眼,湿漉漉的瞳子很是惹人怜爱。它舔了舔沈钰的手指,低低“嗥嗥”叫了两声。
沈钰将它安顿好,才放心地出了门。
明德见状,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沈钰微摆手,谢绝了那位老人无时无刻的担忧。
“明德公公早些回去吧,不必在此处候着了。天寒地冻,公公也应多添衣才是。”沈钰向身后的老人塞去一个手炉,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前沿亭廊而去,徒留下身后有些茫然不知所从的老人明德。
宫里的梅树还未逢春,桃枝干枯且毫无生气,孤独地裸露在空气中。
这几株梅树中唯有长势最为粗壮的那棵与他有些渊源,那是母亲在他生辰时赠予了一颗梅树种子,说是南阳那边进献的贡物。
沈钰亲手将它种进泥地之中,悉心照料。后来母亲嫌这梅树孤身一株,看起来未免太过孤寂,又唤宫人去种了几株普通梅种。
于是每逢深冬之末,初春之初,整个玉鸾宫都洋溢着淡而显著的梅香。
现下深冬之时,梅树枯枝横生,花苞半开半合。沈钰却喜爱在每年的这时候往这桃树旁站上一会儿,脑海空白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看这株他亲手栽下的树可有长高了几寸。
适才的冻雨让这泥土里多了几只断枝,折下的都是些寻常梅树,而那南阳梅树却仍是毫发未伤。
而就在这时,沈钰眼前倏然闪过一道黑影。
他眨了眨眼,又揉了几下。
眼前的梅树仍是那么几株枯树,断枝也近乎折在泥里入土为安,而他的眼前并没有什么黑影。
沈钰不自觉又想起那只黑色蝴蝶,那双蝶翅大而轻,纹路细腻又显眼,通体漆黑,蝶翅的尾尖却是四点雪白,仿佛一片漆黑之间忽逢细雪。
它的蝶翅轻颤,忽闪几下就越过高空与山谷,轻而易举地钻进他沉沉的梦境之中。
在梦中,那只蝴蝶姿态轻盈,越过他,飞去了远方。
沈钰自嘲一笑。明知那不过是只蝴蝶,他却在梦中不知所措,亲眼看着那只黑蝶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与辞别。
“殿下,该用早膳了。”屋外的明德轻声说道,在得到答复后才整了整衣摆,招手慢慢踏进去,后面徐徐跟了几个捧着食盒的官人。
他们都低头顺目,动作飞快地铺摆在桌面之上,明德站在一旁拖着长调,逐一报上菜名。
“炙鸡、烤鸭、点羊头、群仙羹、酱虾、荔枝。”
明德低声咳了一下,“六皇子殿下,膳房说这甜荔枝呀,是岭南官府遣人快马加鞭送到白玉京,只为了让皇上尝个鲜。据说皇上知晓后,竟是一个都没吃,把这些荔枝都送到殿下这儿来了。”
沈钰“嗯”了一声,驱散了众人,只留下了明德和记录他日常饮食的史官。
这些日沈钰睡得并不沉,轻微的声响就能让他心悸胸闷地惊醒过来,醒来后面对着空落落的宫殿,什么人也没有。
梦里的喧嚣都是别人的,而他自始至终总是一人。
明德深知他夜里睡不安稳,但老人对此并无什么法子,只能按时点燃炉子的安神香,用着老祖宗手里的法子慢慢调节。
尽管如此,结果却仍然不尽如人意。
沈钰吃了几口,却仍没什么胃口,便唤人将这些菜撤了下去。
明德虽知旁人不得劝膳,但眼看着那些几乎一口未动的膳食尽数被撤了下去,老人不由得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