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62)
嫦娥面色突然舒展笑颜,相隔遥远,她便看到了那手持鲜红神弓,箭筒中盛满雪白羽箭的年轻鬼王。
她刚要向前走去,脚步却慢慢停顿下来,迟疑着不知是否要行过去。她窃取灵药毁约在前,如今贵为一宫之主,天宫与冥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走过去,事后恐怕招惹众议纷纷。
可若是不去,她心中又实在念想。嫦娥心如明镜,望着那年轻鬼王,不由得向前一步,先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随即由走变成奔,论及速度,双脚自然抵不过祥云,可她竟连召出飞云都忘却了。
射官微微一笑,面前是飞奔而来的嫦娥,他向后退了一步,“纵有昔日青庐之交,如今嫦娥上仙身为一宫之主,还应以广寒宫之主的身份礼待本王。”
嫦娥一愣,停了脚步,面露难色,尴尬地笑了起来。她斟酌着用词,抬头看着昔日的旧人,突然厌倦了那些所谓的陈词滥调、老生常谈。
她垂下眼,转过身,不再看他:“只是来看看你。既然你看起来无事,那便再会。”
“再会。”后羿淡淡笑着,跨步与嫦娥擦肩,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仿佛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散,轻飘飘地钻入嫦娥的耳中。
“……”
嫦娥迟疑,袖中的手动弹了一下,仿佛要抬起来,却最终沉沉垂下手。
她苦笑一声,心中万般悔恨,固执地留驻在原地,只遥看那道黑色背影渐行渐远。事已至此,不过为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也谈不上究竟后悔多一分,还是过往旧情多一分。爱是陈词滥调,是老生常谈,亦是劫。
至于那后世来者,便权当看个笑话,探个究竟。
仙乐宴上,鸾歌凤舞,群仙皆往。仙童将天官们按照名分和仙籍,井然有序地安排他们逐个落座。少年腰佩长刃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肩头停驻着一只黑色蝴蝶,跨进广寒宫时大多仙者皆已落座,原本喧哗热闹的气氛骤然凝固,只听得少年那不紧不慢的靴子踏地声。
众仙将目光投往鹤渊,报以沉默。茫茫目光如同海潮般奔涌向他,惊恐万状有之,鄙夷不屑有之,曲意逢迎同样有之。
鹤渊仿佛未曾察觉,径直走上漫长的玉阶,去往那最高处。
少年背脊挺拔如一树寒梅,姿态孤傲。他的目光霜寒,扫视下方一众神仙,随即撞上女娲向他投来的盈盈柔笑,此时她正坐在天帝的左手边,而天帝的右手旁则是青帝。
还有一个空位,那是属于天帝之女的位子。
鹤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师父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能突发奇想去抓鱼,明天就能下凡带他去人间的某个秘境探险,向来是想做什么就要风风火火地立即行动,说她是个十足的疯女孩也不为过。哪怕现在有人跟他说,渡鸦在举办万仙宴的时候下凡去给他买冰糖葫芦,他都觉得这等言论竟也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不过说归说,鹤渊也清楚渡鸦向来习惯于独来独往,就连他身上的几分孤僻性子,孤身独行千年有余,其中都少不了渡鸦的功劳。
随着哒哒的几声急促奔走声,渡鸦忽然现身在广寒宫之外,身穿皎洁如雪般的留仙裙,她踩着一张由玉石制成的桌面飞身跃起,雪白裙裾啪的一下拍打在那人惊愕的脸上,落地时黑靴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丝竹声不绝于耳,少女忽然温柔一笑,随着笙歌鼓乐翩然起舞,褶皱的裙裾飞扬起来惊艳如昙花一现,绽放的瞬间便悄然枯萎。
“白凤,”天帝突然说,却是如此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你坐过来,坐到朕的右手旁。”
鹤渊一愣,悄无声音地隐去了他心底的惊讶。
是了。
师父今天看起来很是奇怪。他没见过这条白裙子,只是偶然中听到过几个仙君的酒后笑谈,说师父展示给她们看了一条亲手缝制的留仙裙。可这裙子如此素丽且平庸,师父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在他看来,渡鸦就像一朵刺玫瑰,想要摘下来,手指必然要吃些苦头的。他的师父不是那种盛开在花园里艳压群芳、柔弱易折的鲜花,而是任凭风吹雨打也毫不畏惧的荒野之花。
况且,白凤又是谁?
鹤渊不动声色地望了渡鸦一眼,心底本有些不安,却被渡鸦向他投来的狡黠目光安抚了思绪。渡鸦隐去唇角残存的笑意,玉手拨开耳边的发丝,手中的红色绒布上陷着一个白瓷瓶。
是那个白瓷瓶子!
鹤渊右眼皮突突跳着,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万仙宴,既是女儿的诞日,又是众仙享乐之日,”渡鸦笑了起来,随手把殷红色绒布扔到地上,献上瓷瓶。“为了这次的万仙宴,女儿用心良苦,为陛下献上大礼,以尽孝心和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