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60)
他的身后却颤巍巍传来一声凄凄笑声,鹤渊的脚步一顿,却听那黄脸婆音色低哑,含混不清说:“……早年侍奉九天娘娘,却一朝被降罪困于这座土楼之中。我这一生,何其荒唐?他人之罪,何故罚于我身?”
鹤渊猛地转身,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那黄脸婆子却嘶哑笑着,微睁开眸,眼珠失神浑浊,不偏不倚地落在鹤渊身上。
“小崽子,即便你如今手握滔天权势又如何?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罢了,”黄脸婆缓缓沙哑道,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怨毒,“一条从出生便被天帝施以枷锁,亲自养大的野犬,真以为自己混得像模像样,便算得上是个玩意儿了?”
她的头倚在藤椅的一侧,声音虚软,目眦尽裂:“这世间无人期待过你的降生,可你为何偏偏降临于世,以至于连累我被至高神降下惩罚。只是活着……便如此、艰辛。”
半晌过去,她的头一歪,面目狰狞,就这么去了。鹤渊无声地看着她,几步走上前,指尖探向她的鼻息,却无任何气息。她的鼻息已断,含冤离世,死不瞑目。
“你说的没错,我有娘生没娘养,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鹤渊耸了耸肩,心底隐隐浮出一个猜测,笑起来的模样倒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有一点,你还是错了。这世间尚且还有一人在等我回去,为我掌灯,而你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倘若有一日我死于非命,至少还有一人能够证明我来过这世间。”
“他会继承我的仙术、剑法,我所拥有的一切,亦会代替我长久地活下去。”
鹤渊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抬起手,为她合上了眸。少年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天上玉梯,苍白云雾弥漫开来,脚下的漫长琉璃玉阶莹润而清透,正是这三千琉璃玉阶连接起仙界通向人间的阶梯。
自上而下,天空逐渐变成石墨般的灰黑色,耳畔的寂静渐渐被喧嚣覆盖。这里是白玉京最为古老的土楼承启楼,它隐藏于尘世之间,看似只是一座非同寻常的土楼。
只有修为大成的修士知晓,这是唯一通向仙界的道路。凡间修行圆满的修士来到承启楼,于万丈金光之中飞向天梯,成为一介散仙。
白玉京中以琉璃坊的竹笛最为名贵,制作工艺往往要数个月,得以打造出音色或清脆明亮,或浑厚高亢的乐器。
鹤渊此行的目的,就是去乐坊买一支苦竹所制成的竹笛。鹤渊没来得及预订竹笛,便在一众价格昂贵的竹笛中,选了一支最贵的笛子。
琉璃坊自古以竹笛盛名天下,他曾经拆过叶轻云的萧,作为补偿,他想为叶轻云选一支最好的竹笛。
“大人果然慧眼识珠,这支笛子不仅是琉璃坊中最好的笛子,也是整个白玉京里最好的笛子了,”收银子的年轻姑娘朝鹤渊眨了眨眼,“大人要刻字吗?虽然整个大梁中,琉璃坊遍布各地,但是只有白玉京的琉璃坊才能在竹笛上刻字呢。”
鹤渊沉吟良久,仿佛是在思索应该刻什么字,他面前的女孩微笑着,并未催促。他沉思片刻,忽然目光落在包裹住竹笛的雪白布条,突然眼前一亮。
他抬头看着负责收账的年轻姑娘,轻声道: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劳烦姑娘,在竹笛上刻这句话吧。”
那姑娘一怔,随即轻笑起来,点了点头。她从木柜中抱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刻刀、清水壶,以及一些零散的刻字用具。
女孩手脚麻利,先是在竹笛身上洒了点水,以布帛擦拭,再提起袖珍的刻刀,字如龙飞凤舞,下笔有力,行云流水地在笛身上刻下一行字。
女孩刻完字,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竹笛,以保证笛子的整洁和干净,这才将笛子重新包裹起来,小心地送到鹤渊的手中。
鹤渊收起竹笛道了一声谢,离开琉璃坊穿梭在人来人往之间,不至片刻怀里就捧了一包油纸包着的酥酥脆脆的荷花酥,以及刚刚出炉还冒着热乎气儿的驴打滚。软糯香甜的驴打滚裹满了黄豆粉,配上微苦回甘的龙井茶,向来是叶轻云最喜欢的小食。这种沾满世俗烟火之气的吃食,天宫中向来是没有的,想买就只能去往人间。
回到承启楼前,鹤渊怀中的甜食冒着浓厚的香气,与那些正在往储物戒中存放成堆成堆丹药的修士大相径庭。鹤渊裹紧了怀里的点心包裹,生怕在回程的途上这些小食的热乎气散去个大半。
他心里想着叶轻云见到他时的表情,便觉得有些趣味,也许是惊讶、诧异,也许在吃过甜食、奏过笛音,就会与他重归于好。他心里如此想着,心底反而满满当当的,不禁淡淡勾起嘴角,温和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