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28)
山蛇组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而降世钟山的神明为他绽开一把伞,彻底打开了通向天宫,位列仙班的机遇。
“都说蟒蛇无情无义,我不这么认为,”生莲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黄土,过近的距离几乎轻而易举地嗅到土腥味,“生莲愿分裂一缕元神,寄宿于仙君的黑刃之上,元魂将会滋养仙君的黑刀,直至助它幻化出刀灵。此举算作报恩,生莲不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也不会忘记仙君给予的机缘。”
鹤渊微愣。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鹤渊轻声说,皱起了眉头,并不赞同生莲的说法,“分裂元魂太过危险,你刚刚羽化成仙,此时分裂元神恐怕伤及根基。”
生莲却摇了摇头,“仙君,您错了。这些在您眼中微不足道,甚至称得上举手之劳的举措,对于我们这样的妖怪而言,却是难以登天般的一步之遥。”
生莲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尘土,成仙之后生莲的外貌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原本那些附着在皮肤上的细密蛇鳞完全褪成皮肤,苍白如雪的脸颊也有了些血色。
比起原先化出的人形,更真实了许多。生莲在额头一点一抻,一簇墨色流光被生莲从额间拽了出来,瞬息间钻入了鹤渊的刀鞘里。
“待那把刀有了刀灵,我再取回这缕元神。倘若闲来无事,仙君的灵气也可以用作温养刀灵。”
生莲顿了顿,提议道:“仙君不如为它起个名字?”
鹤渊抬手,抚过刀鞘的复杂云纹,将黑刀抽了出来。这把黑刀自师父交给他,他就没有取过名字。
黑刀不重,握在手里很轻,鹤渊拿来斩杀恶人,刀刃割裂过数不清的喉管,也被那些污血溅染。
最初师父将黑刀交给他,是为了满足鹤渊少年时期那点不成熟的想法——一剑一刀,剑救苍生,刀专斩恶。
鹤渊沉思片刻,将黑刀收入鞘中,轻声说:“那就叫无愧。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心。至于公道,自会显现,为世人沉冤昭雪。”
黑刀在他的手中隐约发光,铮鸣两声,像是在应和鹤渊。鹤渊回头去找叶轻云,手指下意识往身旁一伸,却莫名扑了个空。
叶轻云不见了。身旁枯萎的草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一片金黄灿烂的麦田。
在荒无人烟的钟山绝无可能出现这么大面积的金色麦田,田野间空旷无一人,静得连飞鸟都未曾掠过,甚至听不见虫鸣嘶啼。
“叶轻云?”
鹤渊一愣,环顾四周,身旁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一向跟在他身后,只要回头就能找到的蝶妖,不知何时如烟消云散。
鹤渊穿越田野,白色的靴子踩在柔软的田垄上,在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孩,男孩的左眼被一条黑丝绸遮住,面露微笑看着鹤渊。
天穹骤然阴沉昏暗,一只雪鸮振动双翅飞得极低,几乎擦着麦穗飞向男孩的肩膀。鸟类锋利的爪子勾着男孩的衣袖,落在男孩的肩上。
细雨飘零,鹤渊和那孩子面面相觑,他不认识那个孩子,但直觉告诉他对方绝非凡夫俗子。
“阁下……可是烛九阴大人?”
孩子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眼。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田野深处的湖面上有野鸭游水,锦鲤朝天际高高跃起,折射出夺目的光辉。
男孩驻足凝望了许久,又淡淡笑着问鹤渊:“你觉得这里漂亮么?”
鹤渊点头。
烛九阴眉眼柔和几分,他的声音不大,赤足踩在田埂上,“这里原本种了一大片玉米田,每到丰收的时节,玉米的清香隔着一条山路都能闻到。后来居住在此的人都走了,相隔甚久,我也记不清此地的原景曾是何种模样了。”
忽然之间他们面前不再是那片金灿灿的麦田,而是突然置身于一片荒原之中,天色暗沉,四周一片静谧,远处高山巍峨,近处却只见一座村落。
暮色夕阳之下,仍听到微弱的蛙鸣与虫蝇嘶鸣。鹤渊脚步微顿,停在一口枯井旁。
村落荒凉,早已无人居留。
烛九阴停下步伐,忽然面朝鹤渊转身,村口那株粗如碗口的歪脖子树也曾枝叶茂盛,薄雾萦绕,树中仿佛有鸟啼鸣,高一声低一声,悲哀而婉转。
“那是夜莺,小仙君。夜莺每日每夜地唱歌,唱一生的歌,直到死才会唱一曲葬歌,”烛阴的眼神藏着几分悲悯,“那只夜莺快死去了,小仙君,它在唱葬歌。”
鹤渊始终沉默着。
荒原深处忽而亮起大片火光,鲜红一片遥遥望过去仿佛要将落日的夕阳染成血色,那些红色光点在不断移动,仿佛有人高举火把向前方跑去。
鹤渊瞥了身旁的神明一眼,跨越荒原,向火光成海的地方走去。烛九阴并没有跟过去,而是停留在原地,独自观望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