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120)
叶轻云一怔。少顷,蝶妖很快就反应过来,眉眼温柔地弯了起来,应和对方道:“是啊。”
“正如我曾经所说,阿钰是因,我为果,此为因果。”
叶轻云手提一盏莲花油灯,花蕊深处灼热明亮,驱散了他们前方的一小块黑暗。沈钰这次出行并未携带任何暗卫,十来个驻军将士暂时留在醉香楼,与无愧一同处理后续。至于其他的兵力,自然被分散至其他街巷,巡防白玉京,堤防某处突发走水事件。
为了遮人耳目,沈钰便在醉香楼换了衣袍。少年人一身暗红劲装,干净而利落,他腰佩山河归尘剑,步如流星,脸色凛然,不苟言笑地走向街巷深处。叶轻云则仍是那一袭墨色长袍,袖口宽大,针脚细密绣着传统踏浪纹。他侧目打量着那一身暗红背影,某个瞬间晃神的错觉一闪而过,偏偏此刻沈钰也回头看向他,少年郎的墨色眸子柔软又轻盈地落在他身上,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叶轻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沉沉,望着沈钰,却又一言不发。
沈钰几步折返回来,他的身高要矮上叶轻云一头,侧目笑眯眯地看着叶轻云:“这件衣裳是我阿娘很久以前,亲手为我缝做的一件劲装。那个时候阿娘说过,只有当我真正成为十三宫的宫主之后,才能穿上这件由她亲手做的衣服。”
少年像只狸儿般优雅凑身而来,朝蝶妖勾了勾手指。叶轻云半知半解,却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于是沈钰干脆踮起脚尖,额头贴上叶轻云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年轻又骄傲的小宫主语气缱绻,笑容狡黠:“我这样穿,好不好看?过了今夜,十三宫的宫主就要重出江湖啦。”
“你觉得我是穿红衣好看,还是别的颜色好看?”沈钰托着下巴,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我穿什么都好看。”
叶轻云瞠目结舌,眼底添了几分茫然,显然没有料到沈钰也会问他这样的问题。高傲如沈钰,沉稳如鹤渊,在他的心中,这样的人只适合居住在云端的一角,俯视芸芸众生。虽然孤独,但似乎这才是他的道。
那样位居高位的人,似乎不应该纠结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看,似乎也不会热衷于世俗之物。
眼前的人失去的不仅是那些过往的记忆,还有那沉默了上千年,无人共行的孤独。叶轻云始终记得判官所说之言,一切皆为因果的循环。正如鹤渊虽然没有母亲,而他内心又极其渴望母亲的存在,于是冥冥之中转世为人,因果与缘相互缠绕,他所渴求的母亲也真正来到了他的身旁。
可惜这份缘又十分浅薄,如雷雨之中的风筝线,转而断裂。
却又因为因果的存在,于是他也会一改往日沉闷的劝言,不再如曾经般沉默寡言,也会一心向往红尘,一心将他拉入这市井喧嚣之中。说来可笑,世人向他谋取的唯有利益,唯独他所深爱的灵魂澄净而纯粹,是世间的一方净土。
叶轻云喉结微滚,内心五味杂陈,抬手抱着沈钰的肩膀,把头埋在少年的颈窝,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这股香气不是他所熟悉的檀香,却让他无比的安心,仿佛只要沈钰在他的身旁,无论是多么艰难的困境,他也无所畏惧。
“凡人看重肉体,妖却不同,妖只在乎灵魂。阿钰是我独行三百余年,终于找寻回来的灵魂。”
“我喜欢看阿玉穿红衣,只有红色,才配得上我的阿钰。”青年嗓音沙哑,透着一点点江南人独有的温润口音,“依我所见,无论阿钰穿什么,只要是阿钰所喜欢的,我也喜欢。”
沈钰略怔,眼睛随之一亮,他伫立于月光之下,微昻起头,神采飞扬。他怔怔望过去,心底涌出莫名的欢喜,又无不动容。他垂下眼睛,似乎想要维持着一如往日般的不甚在意,偏偏在此刻却完全败北,心思全然与那只妖相关,一眼望过去就尽数倾泻。那蝶妖只是朝他微微笑着,他便心思一动,口中无言,却又想借今夜醉人的月色,为他许下愿望。
沈钰在这人间之中活了十六年,看了十六年的月光,也饮了十六余年的苦药。他亲眼看过这人间,也难得与昔日旧识重逢白玉京之中,漫天月光之下,时至如今,他不会觉得后悔。
沈钰抬起头,墨色的眸仿佛一阵温和的春风。周身嘈杂,有人谈笑,有人喧闹,亦有人相爱。他们身处于万千人海之中,偏偏望眼欲穿,一眼就看向了叶轻云。
“我愿你,”沈钰昂着头,侧目看向那人。他的嘴唇翕动,星眸明亮,糅杂着浸染了春意的桃色,轻轻笑了起来,“一愿你,一生自由且烂漫,踏遍山河,自由如飞鸟,飞向那座只属于你的金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