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9)
祝妖挑眉,对这句采阳补阳不予置评。
小纸人忧心忡忡:“话说回来,你真的不做点准备吗?比如说准备一下逃跑什么的,或者是准备打不过就让我先跑。我和你同为纸妖,一脉相承,即便你不在了,我还能秉承着你的遗志坚强地活下去。”
祝妖将纸人捏住,揉成了一团,顺手丢进了酒杯中。
纸人尖叫着从酒杯里跳了出来,纸做的身体已经湿湿嗒嗒,往下滴着艳红色的水。
祝妖状若惋惜:“竟然没死?看来只是普通的人血罢了。”
小纸人:“......”
生气!好想咬死他。
果然,他想骂赢祝妖,根本是不可能的,这纸妖生出来就是来祸害纸的,坏的狠。
祝妖感受到了纸人心中的怨念,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小纸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寝食难安,辗转难眠。”
优雅的调子像极了唱戏的名伶,字与字之间咬得含糊。
纸人费力地拧着自己身上的水,想放一句狠话。
祝妖神色一变,笑意更浓:“他来了。”
说罢他坐回原地,又捡起那个被他丢到地上的盖头盖好。
四周寂静,连夏夜的虫鸣声也悄无声息。
方才还嚣张的小纸人颤抖起来,警惕又凝重地看向门外。
透明的窗棂没有映出人影,不像是有人来了的样子,但纸人已经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恐惧的煞气。这股煞气阴寒而又凶戾,犹如吸饱了鲜血,从地狱而来的修罗,比从骨笛上传来的气息还要令人忌惮。
祝妖垂眸,神色掩盖在红色盖头之下。
就在不久前,一直处于沉寂之中的骨笛再次有了动静。冰凉的骨身像一根尖锐的刺,又像是炽热的铁,烙得祝妖的手心有些疼。
骨笛和祝妖的情绪牵连在一起,祝妖能感受到骨笛此刻的躁动,活似有什么东西已经压抑不住,即将冲破那层束缚破土而出。
上次骨笛发出这样的动静还是在王二虎念出姜无宁的名字的时候。
鬼王迎亲,姜宅闹鬼,骨笛靠近就想要闹一闹。
莫非,那传闻中法力高深的鬼王,就是那被无辜献祭了的姜无宁姜大公子?
二者被祝妖联系在了一起。
“可是我从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姜无宁这个人,他和我会有什么关系?”祝妖呢喃,“总不能,我还是纸人的时候,为他守过灵吧?”
他狠狠地蹙起了眉:“他是我主人?!”
第五章
不怪祝妖会有这样的猜测,他特意研究过自己的原身,曾经是被人用纸扎出来的纸人,后来兴许是被遗落在了破庙里,日夜接受供奉的香火,才修炼成了妖身。
但长得好看的人么,身世总不会这样简单。
心念电转间,一阵阴风陡然刮起,吹得画像下的香火极速燃烧。
天边的月亮染着血色,预兆不详。
安静的大门哐的一声,像是被人一脚踹开,可怜的木板门径直断裂,擦着祝妖的耳边砸到了墙上。
盖头下,入目可及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披头散发。
手心的骨笛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
祝妖神色一变,一把掀开盖头,侧身往旁边一滚,宽大艳红色的嫁衣拖曳在地,就差了那么一步,身后的木板床轰然断裂,扬起一阵刺鼻的灰。
差一点,他就要跟着那床一起殉情了。
祝妖拍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凤目危险地眯起,看向大门的方向。
但当他看清来者之后,微愠的神色微微一怔。
来人身材高大,身穿一袭玄色长袍,袖口描了暗红色的边。白皙的腕子自宽大衣袍中伸处,却是连接了两根二指粗的黑色锁链。他披散着头发,暗红色的双眸呆滞空洞,诡异的纹路从脖颈蔓延至了那俊美无铸的面容之上,荡起一层说不出的邪性。
“鬼?”
祝妖喃出一句,旋即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是鬼,更像是被人控制的傀儡。”
他的长眉微蹙,总算意识到这背后之人的阴毒。
人们口中所谓的厉鬼,不过是生前不得好死,死后执念未散,困于身体之中所形成的孽障。
已经逝去的人无法进入轮回,反复经历生前的苦难。
此法不仅毒辣,且极为损阴德。
祝妖掂了掂手里的骨笛,嗤笑:“还以为有多稀奇,不过是躲着不敢见人的疽罢了。”
被控制的傀儡听不懂他话语之中的嘲讽,在第一击没有得手之后,伸出锋利的双爪,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向祝妖。
速度快得令人看不清。
祝妖躲闪不过,手里的骨笛下意识抬起,人手和骨笛相触的那一刻,滋啦一声,闪过一道红色的光,像是烙铁贴近了了人的皮肤,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