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8)
老人惊骇,当下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
“为鬼王结阴亲是长宁村一贯的习俗,传闻是一百多年前,村里有人做了错事,惹怒了鬼王,鬼王雷霆一怒,差点屠了整个村子。”
祝妖“哦?”了一声:“是何错事?”
老人顿了顿:“在下也不知。”
祝妖未予置评:“继续。”
“二十年前,也多亏了村长,冒着被鬼王迁怒的风险,与鬼王交谈,这才避免了长宁村无一生还的局面。即便如此,长宁村也是大旱三年,寸草不生,唯独槐树还能长出来。这也是长宁村为鬼王结阴亲的由来。这些来,几乎家家户户都献祭过一个,被献祭者无人生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家中就一个女儿,还得瞒着。”
情至深处,七分假的也变成了真的,老人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
祝妖挑眉,讶异道:“村长?他看着这弱不禁风的,竟还有这等本事?”
老人心里苦不堪言,如果和祝妖比起来才算是强壮,村长他确实弱不禁风了。他含糊道:“村长他、他也不是太弱不禁风吧。”
祝妖又问:“那你们可知,槐树易招惹鬼祸?”
老人苦着脸:“这也是无奈之举。村长道种槐树能让我们获得鬼王庇佑。其他鬼便鬼了,还能比鬼王厉害不成。”
听到此处,祝妖神色微微一动,问出了最后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既然长宁村如此古怪,时刻有着危险,你们为何不试图离开呢?”
“试图离开?”老人闻言有些茫然,仿佛是听不懂祝妖的话似的,“怎么能离开呢?”
说出的话得不到回答,祝妖自知问不出什么了,敛目,浓密的眼睫微颤。
一道冷光闪过”,从宽大的袖口飞出的刀片瞬间了结了二人性命。
杀人不见血。
“我以为你会放过他们。”
小纸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哦?”祝妖无辜地偏头,似笑非笑,“那你对我的误会可能有点深。”
在祝妖的所有模样中,纸人最怕他这个神色,这个神色代表祝妖现在的心情恶劣至极。他生怕自己受到连累,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赶紧道:“不说这个了,你方才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问,纸人也是随口问,只为了转移祝妖的注意力罢了。他没想过祝妖会说真话,八成又是笑着拿一句“这么想知道?要不你掀开我的头骨看看?”
说完后真的掀开自己的头骨,摁着他的头看。
别觉得不信,祝妖这混账真的干过这事。
当年那个可怜的倒霉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头骨之下的碎纸屑怼了一脸,可怕极了。
没想到祝妖沉默几息后,罕见地道:“槐树除了招鬼,还有养鬼的功用。长宁村遍地槐树,恐怕村里,有人在养鬼。”
纸人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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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迎亲的吉时在三更,更夫打更的声音从夜色深处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轿子后的两排人,每人手里皆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洋洋洒洒地走向了王二虎的家中。
新娘子早早在家中候着,迎亲队伍一到,二位老者一左一右,搀扶着新娘子上了花轿。
路上响起送亲的歌声,歌声含糊不清,像丧曲,又像是婚庆。
花轿一路出了村子,到了山上的破庙。
这破庙应是有了些年头,门槛都被磨烂了,庙内也不知供着谁。
供台上没有香火,也没有贡品,唯一一座神像倒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为首的人走进之后,跪在那尊面目全非的神像前拜了三拜,才挥手让人把新娘给带进来。
破庙旁有一个偏厅。
墙上挂着一幅青面獠牙的人物画像。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外边那座神像都未有人供奉,这看起来十分潦草又十分丑陋的人物画像之下,倒是点了三根歪歪扭扭的香,并几个生得怪瓜裂枣的果子。
供桌上放了两杯交杯酒。
小巧的酒盏,酒液猩红。
偏厅内有一张小床。
祝妖正坐在这张小床上。
那些人将他送到后,就将偏厅的大门关上,门外落了把大锁。
祝妖掀开了红盖头,那张苍白的脸上添了极为浓丽的脂粉,更衬得他颜色艳丽,尤其是那双狭长凤目,眼角眉梢都堆着绵绵的情意,看着既勾人又危险。
小纸人道:“倘若那鬼王真是个好色的鬼,可能真的会看上你也不一定,不然你就完蛋了。”
祝妖似笑非笑,微尖的下巴抬了抬,指向正对着的画像。
“这话怎么说?”
小纸人坦诚地回:“因为我听说,没被鬼王看上的,都被鬼王给吃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采阳补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