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5)
宋槐要求那些被抓来的水鬼同他上岸,水鬼死于水域,魂魄无论行至何处,周遭皆水汽氤氲。水鬼漫山遍野游荡着,替满山的树种浇水。一趟过后,宋槐上前送上酬劳,两三水鬼又一路淅沥沥地滴着水回去。
后来一年洪水肆虐,大河上游一处大坝轰然倒塌,大河改道。幼吾记得那日自家先生站在山腰上,远远望着那不再流经的大河,眼睛里黑黢黢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几人御剑而起,幼吾跟着长青,陈长安同宋槐一处,长吉一人独行。幼吾担心长吉看着他们都双双飞行,心中寂寞。她便大发慈悲地用飞起时抓来的树叶卷成一只蜗牛,请长青遥遥递了过去。
宋槐是神仙下凡,一看便是见惯了飞高的景象,幼吾却不同。倒不是她胆小,只是这高处的风确实大了些,抓着长青腰带的手仿佛都要被风打掉似的。手被打掉倒是不要紧,万一她把长青腰带也抓掉了那可如何是好?长青一定会受惊,他受惊吓,御剑必定没现在这般平稳,她必定是要掉下去的。她掉下去倒是不要紧,万一她把长青腰带也带下去那可如何是好?
幼吾反复默念:我不是胆小,我这是未雨绸缪,是关怀备至,是算无遗策……
算了。
“你……你们御剑都这么快的吗?”幼吾紧贴长青后背,颤颤巍巍地开口。
风声确实大,幼吾问了两声,长青都没听见。还是陈长安御剑从前面慢了下来,在她右边嘲笑道:“果然是走兽,一离了地就不似那般威风了。”
幼吾决定不理他。不是她怕得说不出话,是她心慈不肯反驳得他无地自容,省得惊扰了自家先生。
宋槐抄着手在陈长安的剑上站得稳当,看幼吾露出害怕神色便道:“不如你同我换换,长安御剑平稳些。”
幼吾睁开一只眼看陈长安,他嘴角勾起,眼中却是满满的“你别过来”,拒绝之意都快从眼珠里砸她脸上了。
幼吾壮起胆子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宋槐挥了一挥,道:“不了,长青御剑术也不差,我记得他当时御剑术考核是第一来着。”你陈长安可是第五。
陈长安自然是要和幼吾拌嘴的,他哼了一声说着:“御剑考核又不考四平八稳,再如何御剑时它也是个载具,舒适稳当才是要紧。”
宋槐叹了口气。幼吾则推断他大抵是心疼她如今不能变化为兽,若是能变回兽形,想必他就能……哦,她幼吾是只虎妖,不是飞禽。
算了,先生的心疼,向来是有这份心就好。幼吾安慰自己。他来人世间几百年,终究是有些慈悲宽容在身上的。
按理说,鹤州城与灵拂山也不远,可几人于郊外落地时,幼吾脑子里的“度日如年”几乎要从七窍里溢出来。
长青与幼吾介绍,鹤州城里有个方员外,前几日住在家中突然发了怪病。当地的大夫请了一位又一位,始终问诊不出结果。后来是长吉从外归来,经过鹤州时发觉诡异,顺着罗盘指针细细查去,最终到了祷园大门前。
“祷园就是方员外的家,祈祷的祷。”长青讲完了来此的缘由,从怀中又掏出个糖块来。
“方员外的家,怎么不叫方府,叫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幼吾摇头,表示不太理解凡人的想法。
陈长安几人由长吉带着进了城,一路上城内百姓照常生活,与幼吾想象中,话本里有的“安居乐业”并无太大出入。
陈长安此时却加入了长青几人的谈论,开口道:“这方家在鹤州算是有名的家族了。不过据说方家祖上有祖训,鹤州这一支繁衍出来的后代,不论定居何处,府邸不可以方氏题名。”他难得没有同幼吾拌嘴,令幼吾有些不太适应。
幼吾此时抬高鼻子,闻闻空气中的活人气息,却并无异常:“不叫‘方氏’,还有千千万万的字给他用不是?我做人太久,鼻子都不好使了么?”
宋槐原本走在最前,听她说完,便笑嘻嘻地转回身来。宋槐抬手揉揉幼吾的脑袋,道:“降妖伏魔是他们的工作,咱俩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说着便用胳膊往她的肩上一架,轻飘飘的就走了。
幼吾一愣,这才刚进城,怎么就这般要分开了?
想到此处,她拽了下宋槐的袖子,道:“先生。”
“嗯?”看起来宋槐果真是太久没下山了,说话的语气都飘飘然了不少。
“天上的神仙果真都是穿着白花花的衣服到处飘的吧。”像冒着仙气的鬼。
酒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素衣素裙满天飞”这个观点,幼吾总是相当笃定的。却也如“先生应该是个天神,管种树结果因为不称职才被贬下凡”这个观点一样,她有脑子思考,却总是记不住宋槐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