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269)
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没有炼化成功的人,也能派上用场。
当真是“节约”。
宋槐克制住自己发笑的念头,脸上冷得像是要结冰。
幼吾侧过头刚好看见这一景象,打了个寒颤将脑袋缩回去。
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又不知有多少人误入炼狱。宋槐望着江上,浮光跃金不外如是。
金啊……
何处没有价值,何人不是陪葬。
宋槐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但他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他渡不了众生,也做不得救世主。他自己就是囿于三界的受苦之人,又哪来的能力去救天下人呢。
衡胥有,他是神。
可是衡胥是踩着他宋槐爬到那样的位置上的。
众生可以把衡胥看作救星,但是当年被屠城的祷城人不会,他的宋家更不会。
没有人能代替他们原谅衡胥,哪怕他身为上神,有解救苍生于水火的职责。
“幼吾,”宋槐闭了闭眼,开口道:“有这样一个人,他于我而言是大恶人,于天下人而言是大善人、救世主。可我曾被他灭了满门,我若不报仇,我的族人在九泉之下恐怕放不过我;但我若是找他寻仇,天下人又该怎么办呢。”
幼吾趴在栏杆上,盯着楼下的江水发呆:“这话先生你以前问过我。”
“是吗?”
“是在说衡胥,对吧。当时我不能理解,也不能说话,如今既然先生又想起来这个问题了,刚好我有了人形,能与先生谈心,我便可说说我的看法。”
宋槐微笑:“你说。”
“为什么要原谅呢?先生,你的家人、族人应该不会原谅他,你不是他们,自然不用替他们来原谅衡胥。”幼吾把下巴抵在手背上,“所以其他人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来管,先生只管想你自己:你想原谅他吗?”
宋槐摇头。
幼吾接着说道:“我觉得,人就要是非黑白算得清楚,才算活的干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衡胥有他自己的债,他身上背着你们的鲜血,就不该好好的活。”
宋槐揉揉她的头,笑道:“果然还是那个大老虎,说一不二的。”
幼吾享受着他的揉搓,心不在焉地说着:“可是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我是先生,我会让衡胥付出代价;但是先生,我不是你,我也没办法感同身受,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的。你要报仇也好,你要放下也好,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也与衡胥无关。甚至如若你要因为陈长安的缘故放过衡胥,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我记得你不太喜欢陈长安来着,怎么想起来帮他说话?”宋槐新奇道。
幼吾只是摇了摇头上的绒球:“我不喜欢他,也只是我自己的喜好罢了,我和他打闹了十年,也没看先生你受到什么影响啊。咱们对人对事,不搞迁怒连坐那套。”
宋槐笑:“以前没发现,你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幼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以前是记不住事,所以不会想太多。现在掌握了太多的记忆,总是要停下来想一想的。我已经有一千多岁啦,不是个小孩子了。”
宋槐怅然地看向远处,赞同道:“你说的也是,我无权替那些枉死的人原谅谁,甚至若不是我的活招牌,这千百年间还不会有人潮水一般地送命。我没资格祈求原宥,也没有谁能原宥方家。”
“那陈长安怎么办呢?”
宋槐沉默了半晌,终于长长地吐气:“陈长安是陈长安,衡胥是衡胥,我不想把他们两个混为一谈。老天……应该会允许我有片刻安宁的。”
幼吾道:“我只听先生的。先生选什么,我就跟着选什么。”
宋槐失笑:“你不是想的挺多吗,怎么要不带思考地跟着我走。”
幼吾的回答是:“我是先生的灵兽啊,所以要跟着先生选。先生什么都没选的时候,我可以试着选一选;先生选定了,我依旧跟着先生选。”
宋槐表示了解:“行,等我选好了,我告诉你一声。”
小女孩摇头晃脑:“好嘞。”
欢喜场人员复杂,只是扩散一次咒语并不能保证所有的醴奴都能收到,因此傍晚时分,宋槐再一次施法。
幼吾竖起耳朵,听着彼岸的动静:“先生,对面安静下来了。”
向来不闭市的欢喜场,在闹市区里永远是喧闹的景象,偏偏在宋槐第二次催动法术的时候有了短暂的宁静。
宋槐撑着伞,一只手掌举到眉毛处:“喔?现在才有反应?”那还真亏了他二次施术。
幼吾眯着眼,隐约能看清对岸的情形,她一一将所见所闻汇报给宋槐。
宋槐沉吟,然后胳膊肘靠在栏杆上:“好啊,有反应就证明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