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96)
“那这次是陈长安先找上的你?”宋槐眼里爬上了冰霜,他语速不疾不徐,但带着天然的威严。
灰鹿灰溜溜地道:“是我。”紧接着他忙解释:“我也是为了自由。”
“一个器灵,讲自由?”宋槐冷冷地调侃,“你活动的所有范围就是这无边的幻境,你还能自由到哪去?”
“哎呀,我就是想都被困了这么多年了,既然你们看样子也不是很需要我做什么,那我何不就从你们这里讨来我的自由呢。”灰鹿顿了顿,接着说:“我是从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发现的,这小伙子啊,对你思想不太纯,所以我才寻思着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你们两个多了解一下彼此,我也能顺便捞些好处,也不枉我受你照顾这么多年。”
“越说越虚了。”宋槐说,“你要做顺水人情,把我卖出去干什么?这么希望他动心,你怎么不把自己洗洗送上去?”
灰鹿倒腼腆着顺杆爬:“那也得他愿意要是不是?人家小伙子就喜欢你,就想和你在一起,还要处一辈子嘞。”
宋槐又开始数星星:"你不是觉得他眼熟吗,熟人也敢这么往我身边推?万一他的前世和我有血海深仇,我们两个人之间相爱相杀正好够你看热闹是吧。"
“哪儿的话呀,”灰鹿吃吃笑着,"我查过他的前世,干净得很,就是个普通的修士。你当年爱而不得,多半是因为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才这样。要我说,眼下这个平平常常的小家伙,你收了他当打发时间也挺好的,反正也没人爱你。"
宋槐抓起一把草就冲他丢过去:“什么叫我没人爱?你会不会说话。”
“哎是是是,仙君仪表堂堂,倾慕您的人从九天一直排到黄泉。”灰鹿也不敢躲,被宋槐丢了满头的碎草。
宋槐躺得无聊,遂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喊了一声灰鹿,道:“话说,你都给他看了些什么,这小子一觉睡起就跟中了邪一样。”
“没什么,就是仙君你以前的经历啊。”
宋槐纳闷:"我的经历?我的经历有什么可奇的,不就是流浪,追逐,然后被人搞死吗。"
灰鹿摇摇头:“非也,仙君的过去对您自己而言可能没什么稀奇,但这对陈长安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若是仙君您不说话,由着他一直看下去,他也算参与了你的一生。这小伙子可能在意的就是这个。”
宋槐冷笑:“你倒挺懂他。”
灰鹿:“见的人多了,大差不差而已。”
“我过去所有的经历?”宋槐问。
“只不过是一些主要事件。”灰鹿答。
宋槐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将袖子拢起:“行啊,左不过我要养伤,你也放给我看看吧。”
灰鹿问:“放什么?”
“幻境啊,我的过去。”宋槐若有所思,"我想看看我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的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陈长安从外归来的时候,宋槐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小憩。
已经是申时末,日渐西沉,屋里屋外只有他一个人。宋槐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陈长安的书。书页下是流畅的脖颈,日暮光影洒在上头,引得陈长安想去摸上一把。
陈长安刚要走近,脚下踩住的落叶发出声响,宋槐将脸上的书拿了下来:“你的书好没意思,我看一会就困了。”
“都是些基本的武学秘籍,先生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陈长安接过宋槐递来的书,简单地翻了一圈。
宋槐揉揉眼睛:“我在灰鹿那里看了些我的过去。”
陈长安收书的手顿住。
宋槐仰着头望向天上的云彩,道:“我在县志上找到我的名字的时候,就猜出我肯定学过些武功。将门世家嘛,怎么能半点武艺都没有。”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那虚无飘渺的云,终究是败给了距离。"两千年了,我甚至如今才知道,我有个美貌善良的母亲,还有个伶俐可人的妹妹。她们死在了屠城之役。"
陈长安上前,单膝跪在宋槐身侧,将他的手牵住。
宋槐接着自言自语:“可惜灰鹿的幻境只能从入境者的视角看到全程,不然就连当年如何会有敌军侵袭,城门如何被破,方家人又是为何要把这个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都能知晓。”说到此处,他转眼看向陈长安,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不出一言。
陈长安只知他心里难受,便扶着他的手,将手背贴上脸颊:“先生心里苦,都可以和我说。”
宋槐静静盯着他,好像看过了千万年的山川湖泊。陈长安这时才隐约察觉出来,宋槐是在用他的眼睛,看他自己。
半晌,宋槐抽回手,又变回了那个懒洋洋的仙人。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对着陈长安道:“出去一趟,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