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19)
安氏兄弟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最终决定坐了下来。
屋外,蛐蛐的叫声依旧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
宋槐讲得口渴,陈长安熟练地往杯子里倒满了茶。
“我不知道你们家里的恩怨,也不理解两位的娘亲是出于什么情感,哪怕难产也要为安将军生下你们。醴奴这个东西,造孽的很。我从来处来,便是要尽可能地多救一个是一个。”宋槐玩着手中的空茶杯,目光有些放空。
“所以前辈炸山,是为了直接破坏阵法。可如果其中正有一个无辜的人正在被炼化,前辈这样强行停止,还能来得及救此人吗?”安星洋问道。
“不知道。”宋槐的指尖轻点茶杯的边缘,将它斜着立起,另一只手指头使力,茶杯便在指尖下转了起来。"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这世间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炼化醴奴的……作坊。"
“既然前辈说,我家到前天为止一直有人在炼制醴奴,那总会有人无端消失才对。”安星泽趴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可是我们从来也没听到有人失踪的消息,县衙里也没有告示出来。”
宋槐依旧在转着杯子:“我有一个想法,你说羌山那么大,又在城外。会不会是外地的人路过此地,继而被你家的什么人扣下了?”
安星洋垂眸沉思:“前辈觉得会是谁在做这种阴邪的事?”
这时宋槐却一笑:“我一个外人。论了解这个凤阳城,了解安家,还得是你们。事情出在你们家的猎场,还是你家祖祖辈辈的禁地。问我做什么?”
安星洋抬眼与宋槐目光相接,看到了后者眼神中的审视。他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两天问了族里许多老人,他们对禁地里有什么并不知情。”
安星泽却在此时一歪头:“不对,奶奶我们还没问呢。”
“听安将军说,安老夫人当年收留了安夫人,并撮合了安将军与其的婚事?”宋槐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我们还小时,奶奶经常同我们讲起母亲的旧事。”安星洋回答着。
宋槐自下而上地往安星洋身上看去,懒洋洋地说:“那安夫人什么来历,老夫人可曾说过?”
“奶奶说,母亲是流落在外的苦命人。”安星泽说。
宋槐轻笑一声:“流落在外的苦命人,能嫁到你们将军府做正室?我看安将军的面相,想必年轻时也是仪表堂堂,怎么城里也没有良家闺秀倾心吗?”
安星泽"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我爹早年间被好多人说杀孽太重,克妻来着。”
“啊……”宋槐淡淡地感叹。克妻啊。
“啊不是……嗐,直到现在城里也有这种说法,说我娘是我爹克死的来着。”安星泽说完,也叹了一口气。
宋槐若有所思:“按理说,杀孽重的人的确会受其反噬。只是安夫人的身份特质在这里,还真不好说究竟是谁克了谁。”
安星洋疑惑道:“可是既然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安家的结界里,她不会对我们家有什么怨恨之情么?”
陈长安看向宋槐,依旧只是给后者续上茶水。
宋槐睫毛轻轻颤动,盯着手中的杯子,似乎陷入了回忆:“怎么能没有呢?我也奇怪呢。”
安星泽问:“哎先生,如果是前辈你被这样困在山里,你出来以后最想干什么呢?”
陈长安闻言,下意识地去观察宋槐的表情。宋槐的头低着,扎成马尾的长发遮盖住修长的脖颈。黑色映衬下,宋槐脖颈长而如玉,看得陈长安忍不住喉结微动。
许久,宋槐抬眼看向安星泽,眼睛里深如幽潭:“我要是有命逃出来,应该是天高海阔,哪里自由去哪里。”
陈长安在宋槐的这句话里,听出了遗憾与叹息。他也跟着出了神。
陈长安想知道,当初宋槐刚从地下逃出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如自己所说,"哪里自由去哪里"?
陈长安眼中的宋槐,是从他记事起就从没下过山的世外高人。但这个被门派几代子弟共同看做灵拂山山神的人,会饿,会望着天发呆,也会一个人在山里散步然后迷路。
他想象着,若是宋槐没有被抓去做那什么醴奴,应该会像安氏兄弟一般,在父亲身后偶尔闯个祸,被抓去祠堂跪上一跪。
又或者,宋槐会在山间奔跑,风撩起他的衣袖,让他像是山野间一只自由生长的蝴蝶。
陈长安没来由地想看一看这个模样的宋槐,想看到没有经历过抛弃与背叛的宋槐,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他只顾着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宋槐与安氏兄弟的对话。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交流,陈长安无心去打扰。
这一点他与幼吾倒是有些像的。以往宋槐与别人谈话时,幼吾也是像他这般,不是在发呆就是在走神。他与幼吾好像都达成了一致,除了下厨,但凡是宋槐决定出手的事,他们等着听派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