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最后一次问询结束,时踪走出警局,看到了来接自己的贺真。
下雨了,贺真自己打了一把伞,见时踪来了,又递给他一把伞。
时踪穿着一身风衣,长发随着走路的动作飘起来再落下。
顶着微雨从贺真手里接过伞,时踪将它撑开来举在了头顶,听见贺真道:“这里不好停车。我停在了大概800米外的位置。”
“嗯。”时踪点点头,瞧向贺真淡淡一笑,“所以说你不上道。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在下雨天的时候,只能带一把伞。两个人一把伞才有情趣。你怎么让我自己撑伞?”
“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贺真目光一沉,脸也板了起来,但当他朝时踪看去的时候,却捕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在拿贺真开恶意的玩笑。他时常这么做,只不过之前的逗弄对象多为左三丘。
那个时候的他谈不上多开心,但勉强算是在享受逗弄人的趣味里的。
然而此刻那些烟雨像是下在了时踪的眼里,让他的眼睛看上去灰蒙一片。
“你又不让我追你,我做那些做什么?自己的伞自己打。那么大人了。”
贺真尝试着说了句缓和气氛的话。
但效果显然不怎么好。因为时踪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陪着时踪一路沉默地走到停车场,再看着他自己打开副驾驶门走进去坐下,贺真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
片刻后,他到底问了时踪:“你怎么了?警察为难你了?”
时踪摇头。
其实他也没有太怎么样,但不得不说,李融景的话还是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他安详地做他的客栈老板,进入游戏的时候,他也觉得挺有趣。因为他认为他能通过这个游戏找到自己是谁。
到时候他就不是茫然无依的,而可以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然而现在他渐渐恢复了记忆。
记忆透过玉、通过梦境渐渐将他的前尘传递给了他。
可是他依然感觉离从前那个“明月”很遥远。
不仅如此,他更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困惑。
明月最初走上IT这条路,创建TheMoon,是为了挑战他母亲,到后来挑战技术本身也成了一种趣味,他也就继续了下去。
后来他在这个领域到达了让自己足够满意的成绩,组织又束缚了他,他丧失了这方面的乐趣,所以他想离开。
他从高楼上跳了下去,生命进入了另一个维度,还参与了地狱设计的跟人性考验有关的游戏。
这让他感到了新的乐趣。
他或许有机会认识宇宙的本源,所以他在那场游戏里彻底放弃了生的机会。
他在游戏里毫不顾忌地坑人杀人,毫不顾忌自己的道德值降至谷底,因为他想留在地狱这个维度。
再后来,大概是在地狱待腻了,在得知新宇宙的存在后,他迫不及待地又想去看看。
地狱由余钦出生的那个特别种族所掌控。
他们似乎生来就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
可人类、最初鬼魂亡灵、阎王一族又是从何而来;生命的终极奥义到底是什么……
他想去新宇宙寻找答案。
尽管他不知道新宇宙到底有什么。
就像是从高楼跳下去的时候,他也并不确定地狱真的存在一样,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结果。
时踪回顾了一下明月时期的自己,发现他这样的人,简直百无禁忌。
他连自己的死都不在乎,当然也没有什么崇高的、利用自己的智商与能力为人类造福的理想。
尤其是他去到地狱,能够站在时间之外之后。
看着在红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时,那个时候他的心境如同俯瞰蚂蚁的神。
他知道蚂蚁除不干净,今朝踩死几个,明天树下就又会出现一窝。
同理,再多的人在他面前死亡,他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死亡,灵魂入地狱,受刑罚,再入尘世。
周而复始,流转不休。
所以在他看来,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
从前在地狱的时候,他跟余钦一见面就容易针锋相对,他没有和余钦谈过这些事情,倒是和在地狱服役时候的顾良聊过一次。
对此,顾良的说法是:“你的问题是太聪明、什么都不缺,与此同时又太闲了。普通人学十年的东西,你一个月就学会了,当然觉得无趣。人们常说,愚者常乐,聪明人大多痛苦,这话有一定道理。
“再者,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为生活奔波,房贷车贷社保孩子的学费,这些事情都够他们操心了,当然不会有你那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