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一直在制定分离手术的方案,邹敏觉得这事儿刻不容缓。林唯一一岁了,长了牙,开始学说话,小腿蹬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脑袋后面连着的那个畸胎,他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平时只能侧身而睡,更别提站立了。
在林唯一一岁零四个月大时,医生们终于定下分离手术的时间,在那一年的春节后、元宵前。
手术前,邹敏和林海东签下一大堆文件,被告知,因为两个孩子是头部相连,尽管连接面积不大,头骨和脑神经还是有交叉共用的情况,手术结束后,林唯一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存活的前提下,致残率有百分之八十,另一个畸胎的存活率则为零,一切只能看命。
那一场手术耗时五个多小时,从出生以后就一直紧密相连的两个小男孩,终于被彻底地分开,放到了两张手术床上。
医生割下了畸胎的部分头骨和头皮,移植给了林唯一,畸胎的头部就变得鲜血淋漓,医生们简单地给他做过缝合,再也没去管他,全员投入到对林唯一的后续抢救中去。
畸胎也被打了麻药,孤零零地睡在手术床上,后来,有个医生过去看了眼,测过他的呼吸和脉搏,觉得他死了,就去询问林海东,这个孩子要怎么处理。
林海东说:“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地安葬他。”
医生就拿了块布把孩子一包,交到林海东怀里。那孩子原本就没人样,这会儿血淋淋的更加吓人,林海东哪里忍心细看,摸了摸鼻息,觉得他的确没了呼吸,立刻去寻找一直等在手术室外的大姐邹婉。
林海东要守着妻子和儿子,脱不开身,就拜托邹婉联系牛德旺,把死掉的孩子送到林老爷子家里去,说那边会后续处理。
邹婉接过孩子,也是不敢看,找了个纸盒把孩子放进去,丢到汽车后备箱,开着车就去了林家老宅。
林海东想象不出,当邹婉、林老爷子和牛德旺发现那孩子还活着时,该有多么惊慌,也想象不出,牛德旺和林老爷子夫妻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选择留下那个孩子,藏在阁楼里偷偷抚养,还不告诉他!
他们甚至给那孩子取了个名,叫林余之。
分离手术后,林唯一成为那存活的百分之三十,又在那百分之三十里幸运地成为了百分之二十。
他没有残疾,扛住了手术后各种凶险的并发症,与父母一起迈过一个个难关,最终成功地活了下来,还在四岁那年接受针对先心病的开胸手术,算是长成了一个普通小孩,一个既漂亮又富有的普通小孩。
畸胎的DNA和林唯一一致,他的头骨和头皮顺利地移植到林唯一头上,一点都没有排异反应,连带着那些毛囊全部成活,让林唯一长出一头茂密的头发。
只是,他的后脑勺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道疤痕,从那以后,他不得不开始留长发。
小时候的林唯一什么都不懂,觉得留长发像女孩,非常排斥这件事,一直到小学三年级,邹敏才告诉他,让他留长发是为了遮挡后脑勺的手术伤疤。
伤疤是怎么来的呢?
是为了切掉脑袋里的一个瘤。
噢!林唯一明白了,原来,他的脑袋上曾经长过一个瘤。
四岁时的开胸手术没能让林唯一的心脏病痊愈,后来,邵骏成为了他的主治医生,九岁时,邵骏建议林唯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他很自信,说有很大的把握能让林唯一痊愈。
邹婉从邹敏那里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心里一动,找了个机会去向邵骏咨询,问他:假设林唯一有个同卵双胞胎兄弟,移植对方的心脏,是不是会比移植陌生人的心脏要来得好?
邵骏当时眼睛都亮了,激动地说:那肯定啊!同卵双胞胎器官移植!手术成功的把握基本就是九成九啦!
于是,邹婉就向邵骏承诺,给他赞助一笔数额巨大的科研经费,要求就是邵骏必须对他们的计划保密。
她开车带着邵骏去杨山,让他见到了藏在阁楼里的——林余之。
……
攸晴和林唯一站在房间里,呆若木鸡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
他没穿衣服,就那么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护理床上,肤色苍白,身量很小,因为……他没有四肢。
一个头,连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躯干,那躯干的体积和一个篮球差不多大,本来该长着手脚的位置都只长着一颗肉瘤,连生//殖器和肛//门都是畸形的。
攸晴把视线移到他的脑袋上。
他头上皮肤坑坑洼洼,大片头皮没长头发,长出来的地方也是稀稀拉拉,还有着一些类似疥疮的东西,看着非常恶心。
他的双眼半睁半闭,能看出眼底都是白翳,没有光彩,他微微地张着嘴,嘴上罩着氧气罩,胸腹部阵阵起伏,正在规律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