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57)
“是吗?”秦望舒眸光闪了闪,她没有顺着秦老爷子的思路去问蔡明,反而道:“张雪有病,她身子骨弱,曾被人批命活不过十八。”
她每说一句,秦老爷子面上就难看一分,到最后连旱烟也不抽,彻底黑了脸。他被秦望舒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自然态度不好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秦望舒悄悄转了转脚后跟,长时间站立让她有些脚酸,但气势不能输。“我就是提醒老爷子一声,张雪今年十八。”
秦老爷子瞪大了眼,握着烟斗的手突然收紧,粗糙的老茧泛着白,像是沙硕。他气急败坏,可村长的架势不能少,只能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你威胁我?”
“哪敢呢。”秦望舒把主权抢了回来,两边局势瞬间掉了个头。她面上带着笑,看上去心情颇好,但她的心却不断下沉,张雪到现在还没动静。
“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就像秦老爷子提醒我那样。”
她虽和秦老爷子对峙着,但始终留了几分注意在张雪身上。没有了人群的遮挡,她看得清楚,张雪从摔倒后就再也没动过,像是死了一般,旁边的秦苏干着急,想要求助身边的人,却又不敢,到最后只能抱着张雪哭。
秦望舒突然想起秦苏那一声姐,是叫张雪。再看两人的样子哪还有之前吵架冷战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胡扯的话,或许还真让她蒙对了几分。
“她躺了很久。”
秦老爷子脸色一变,有了退缩的意图,但咬牙不放。秦望舒觉得顽固不化,顶了顶后槽牙,再接再厉道:“想必秦老爷子不会吝啬一卷草席。”
秦老爷子拔腿就去看张雪。秦望舒看着他的背影,还不等蔡明恭维就道:“如果张雪死了,怎么算?”
蔡明吓了一跳,他捂着嘴看了看夏波。见对方要开口,立马又抱起了耳朵,闭上眼。只可惜肥头大耳的,遮了左边漏右边,反复折腾了几次,干脆直接转过身,以示清白。
夏波见了觉得脚痒,若不是有人看着,他抬脚就要踹过去。但就算这样,他也坏心眼道:“这不还有一个?肥头肥脑,满肚肥肠,看着就是见色起意之人。”
蔡明耳朵捂得不紧,夏波的话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往他耳朵里钻。他听得心惊胆跳,急忙忙转过身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他张了张嘴,觉得叫也不是,跟也不是,最后一拍大腿,挺着肚子追了上去。
夏军官是吓他的,他肯定。
第29章 馈赠(上)
张雪吃过饭后,她撑着下巴坐在门边,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夏波跟着秦望舒进了房间。屋外的雨渐小,到最后绵绵如针,她无意识地在腿上画着圈圈。
她知道自己心气狭隘,毛病众多,但因为她生得好,所以便有了娇蛮的资本,但她毕竟不是真笨,分寸这两字她心里门儿清,除了面对秦望舒。
报社里约稿作家并不少,但女作家可谓是稀罕,她也曾想过匿名投稿。少女的情怀是首诗,这些诗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就和菟丝花一样,不需要任何打击,随着时间便会自己枯萎。
她的情怀,死于进报社的第一个月。她满怀激动地写出了一篇文章,怀着别样的心态改变自己的字迹,在递给主任时,那短短几分钟,她畅想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父母和弟弟,还有她自己。
梦分长短,大多数人是一晚,长长久久地在一生,短的如她,刚升起便破灭。她在学堂时,所有的老师都夸她诗词作得好,迤逦清雅,如她人,是亭亭玉立不妖不媚的荷花。
三人成虎,时间一长她也根深蒂贵。她是荷花,她身边的人是接天无穷碧的荷叶,绿叶理当捧着红花。她是这么认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主任的批评让她尤其难堪。
梦碎的那一刻,她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久到分不清现实。她是这个梦里的公主,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她,直到一天梦被撕碎,她的世界坍塌,她才认识到张雪和这天地间所有平平无奇的女孩子一样,只不过是貌美了一点儿,仅此而已。
或许是她不服气地反驳让主任意识到什么,他缓和了语气:辞藻华丽并非坏事,这说明文学修养好,但文章要有主题和立意,大的格局才能让人耳目一新。
“我们要去后山。”秦望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语气淡淡,像是通知又像是招呼。
她心平气和,晃了几下条凳,令人酸涩的吱嘎声响个不停,像是伴奏,气氛突然间又活泼了。她听见自己哦了一声,没什么感情。她等了一会儿,余光中褐色的风衣一动不动,是秦望舒在等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