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45)
她刚说完,不等夏波又道:“第一种太蠢,打草惊蛇又没有主动权,我倾向第二种。”
她笑了笑,脸上沾着些雨水,亮晶晶的,看着有些温柔。仅是一秒,她提议道:“张雪或是蔡明?”
秦望舒与蔡明接触不多,她也不指望夏波这样的人看狗会有什么评价,提一嘴无关好心,而是人用之际在两者中择最优。当然,对付男人,她更倾向女人就是了。
夏波目光又落在了秦望舒脸上的巴掌印,时间过去这么久,只留了一个浅浅的印子,但明显还有些肿。配上秦望舒这高知和略苦的面相,他脑中闪过种种街坊酒鬼赌鬼丈夫打妻子的没用传闻。
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又立马压下。在秦望舒看过来时,低下头清了清嗓子道:“蔡明吧。”
秦望舒神色幽幽,她知道夏波的提议是最稳妥的做法。当一条狗会咬主人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打死,但张雪除去狗的身份还是人。在那一巴掌扇过来时,她承认她有一瞬间的愣神,之后恼羞成怒的情感冲破了她理智,她差一点就打了回去。
她不是没抬手,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怀里的东西,那点轻微的感觉立马唤回了她的理智。那一刻她看见了在发抖的张雪,那双柔情似水的眼里映着深深的恐惧,在那下面还有本人都不知道得兴奋。
她知道张雪是美而自知,持美行凶的人,但张雪一定不知道,相比表里如一柔弱可欺的菟丝花形象,其实反差在更多时候会更好的调动人胃口,从而更好地达到目的。
一个人若是示弱惯了,不论是不是演的,习惯了也就真的弱了。
所以她犹豫了,犹豫过后她恍然,原来张雪还是人啊,原来张雪还知道自己是人啊,原来张雪的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啊。她尊重任何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不值得尊重的人便是自甘下贱。
她没再说话,打开的大门不断有湿冷的空气扑进来,她正对着门,没一会儿就觉得指尖有些发冷。但她没动,只是坐姿从原本的舒展缩成了一块,但她又要面子,于是用手撑着脸抵在腿上。
她其实很久没这样静下心看过什么了。神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除去睡觉和给报社写稿的时间外,大多都陪在神父身边。神父的生活简单又无聊,白日里会拉着她去教堂面前喂鸽子,洁白的鸽子成群扑扇着翅膀飞翔,是壁画里的场景,也是神父对天国的幻想。
他还会去喂流浪的猫和狗,在神父眼中这些小生物与流浪的孩子没有区别。这些不是人的孩子,占去了神父一天大部分的时间,接下来他喜欢去走走,大街小巷,人间烟火气味,这些在他眼中都是美不胜收的画,而这时候秦望舒因为不放心也总是搀扶着。
神父对人世间的喜爱不作假,所以眼里的留恋也随着年岁增大而与日俱增。她很多次都脱口想问:既然这么留恋,为什么还要去天国?但她看着神父那花白的头发,最终还是忍住了。
情感与目的并不相斥,她问便是自讨没趣。
雨越下越大,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一对夫妻湿漉漉的进了门,见到她有些惊讶,但友善的点了点头,做算是招呼。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穿着蓑衣出来,张口似乎和夏波说了什么,又离开了。
秦望舒没听见,她眼里只有这场雨。神父走的那天没下雨,只是阴沉沉的,所有的修女都来送行,只有秦望舒披麻戴孝,她是神父最喜爱的孩子,应该如此。
下葬的过程很简单,没有头七之类的说法,一口画了十字架的黑棺材,放进挖好的土里。一点点撒上土,一朵朵白玫瑰堆得高高的,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最后竟想不起是怎么回到教堂的。
主教把她带去了神父的房间,收拾遗产。神父行善一生看似清贫实则积蓄不少,他捐了五分之一给教堂,剩下的都留给秦望舒,连同他那一屋子的书。
短短一瞬,她就完成了贫穷到暴富的转变,但她不高兴,这意味着神父真的不在了。她把自己关在神父房间整整三天,她不伤心,只是难过。这三天她把神父所有的藏书都整理了一遍,在书架的最里面不仅翻到了神父的日记,还有一本《物种进化论》,与烧毁的那本是同一批。
三天后,她第一次出了门,教堂上下都在传她因为神父离世伤心坏了,所以睹物思人,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几欲昏迷。她听了想笑,想解释,但她三天没吃过饭了,她太饿了,光是站起来走路就花去了所有的力气,于是她保持了沉默。
她看见面前有一团黑,似乎已经存在有一会儿了,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她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世界似乎已经无声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