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35)
她莫名笑了一下,道:“要进来就别在门口杵着,当路。”
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很轻,连带着脚步声也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她转过头,张雪已经爬进了她的被窝,大概是穿得薄,所以直接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睡不着?”她问道。
张雪点了点头,她今天格外乖巧,做了一顿没人赏脸的饭菜,又自己老老实实的收拾了,从头到尾秦望舒就如同来做客的大爷,而她罕见的也没折腾。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下巴隔着一层松软的被子抵在膝盖上,好奇地伸出手指道:“你在喝什么?”
秦望舒今晚戴了眼镜,金丝边那种,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略厚的睡衣,腰处随意绑了一根同色的腰带,不知是黑色显瘦还是怎么,掐得腰格外细。在暖黄的灯晕,清苦的面容被模糊成一种难言的矜贵,黑的黑,白的更白,尤其是没入衣领的脖子。
张雪突然就伸出想要摸摸的念头,但她只是眨了眨眼,忍住了。
“咖啡。”
咖啡的醇香很明显,张雪喝过,但她舌头刁钻吃不了任何苦、酸、涩的东西,所以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她这不是明知故问,而是没话找话。果然,秦望舒回答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喝吗?”
“不好喝。”对方闪了一下眼,也可能是眼镜的反光,但仍是把杯子递到她面前道:“你要尝一下吗?”
她摇了摇头,她三分之一的人生都是在中药里度过,面对和中药差不多滋味的咖啡自然是谢敬不敏,但秦望舒的正常表现却是让她觉得好受不好。她想了一下,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于是主动谈起自己的事道:“我和秦城呢,我觉得他有些像你,也就是一些。”
秦望舒看着她,没说话。这个角度矜贵又好看,看得她手指忍不住抠了抠被子。其实他们真的不像,尤其是摘掉眼镜后,那一丝伪装出来的神似也消散得一干二净,是她情感上一直在抬举秦城,她知道。
她移开眼道:“最初我想着见他就像是见了你,然后他的心思,我也知道,但我没想太多,也不知道他和金伊瑾的关系,可人心是肉长的。不管我最初是不是不怀好意,但半年的相处不是假的,我——大抵是真有些喜欢他。”
她笑了一下,用力抱紧了自己。“我对感情其实不敏感,就像是今日金伊瑾对我说这些事时,我很冷静就接受了这一切,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下午向我求婚了,我第一反应不是欢喜,是荒谬,紧接着被步步紧逼后感到了害怕,我很慌,但是你不在,我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和他的事不算轰轰烈烈,但报社也都知晓,如果闹翻了,我在报社又该怎么办?”
“主任碍于你的情面,或许会面上镇压,但说闲话这事只要有一点空闲,就像是风一样管不住的。所以在金伊瑾那里得知真相后,我觉得挺舒畅的,我当时就想着,我应该是不喜欢他的,不然我不可能这么冷静地分割这一切,但现在真想到要泾渭分明后,又觉得难受了。情感这种事,无非就三种,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然后三种混交出几种可能,就成了无数痴男怨女的故事,我不想让人当猴看,可我也不想难受。”
张雪公主在这半年里依旧没有丝毫成长,天真可爱的就是个公主,说着鱼和熊掌要兼得的话,又不肯付出任何一丝代价。她自己也觉得过分,可只因听众是秦望舒,所以她可以任意撒野和放肆。
秦望舒听了没恼,她点了点头,把下溜得身子往上挪了挪。“你觉得他像我?”
“有一点。”张雪的危机感很强,墙头草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远不及你万分之一,是我强求。”
她听见对方轻笑一声,在夜里冷清的声色莫名有些诱人。“你喜欢他?”
她大脑瞬间拉响警报,但仍是点了点头,只不过挣扎道:“我养条狗半年也会喜欢。”
“唔。”对方应了一声,然后支起半个身子,金丝边眼镜折射了一半的光线,她看不清。剩下的那只眼镜,深沉如夜幕,一点灯光如闪烁的星子,或许是因为正喝着东西的原因,她唇色相比平时红艳了不少,修长的脖子因为吞咽动了一下,白得像是块玉。“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你不喜欢他,喜欢的其实是我?”
张雪瞪大了眼,忍不住后仰道:“我、我喜欢你?”
“对。”秦望舒点了点头,她架着的腿晃了晃,脚上的拖鞋摇摇欲坠,露出窄窄的脚踝。骨骼明显,像是要捅破皮肤,青紫的血管布在上面,有种诡异的美感。“人的情感是可以像光一样转移和投射的,你不想我离开,但我离开了,所以你思念我。然后你找到了和我一个有一丁点像的人,你因为这点相似对他放纵,我看了你所有写的信,他的存在代替了我,你的情感就有了宣泄的突破口,所以在你面临决定性选择时——比如求婚,比如得知真相,你会下意识拒绝,这也是人潜意识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