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3)
夏波没理他,突然伸手抽起了夹子的发丝。他抽完了一根还不算,紧接着又下一根,直到发夹上干干净净。
蔡明瞪大了眼,欲言又止,瞧着夏波仔细观摩的模样,不仅咽下了肚中所有的话,还捂住了嘴。他容量不大的脑袋突然上演了前几天去看的曲儿,不是什么经典剧目,无非是痴男怨女之间的悲欢离合,却总能引得他啧啧称赞。
如今,他看夏波这专注的模样也与那台上演得八九不离十,他本沉痛的身体突然间轻快不少。可还没等他做上那春秋大梦,就见那发夹往自己脸上一砸,不疼,就是丢人。
他立马点头哈腰地捧着,生怕出了一点损失,可还没转个身,就见夏波身手利索地翻上了树。
个高腿长,往那树枝上稳稳一站,这老天爷的偏心就顿时出来了。
他憋了又憋,最后忍不住道:“夏先生可是有什么发现?”
夏波垂着眼,居高临下的角度让蔡明有些讨喜,像是地里的脏土豆。一身泥巴与灰,看似低贱,却最能发芽存活。
他轻笑了一声,道:“若是金家大小姐死了,金家会怎么样?”
蔡明张目结舌,如遭雷劈。
可夏波又道:“我记得金大当家的似乎就这一个女儿,家里没个带把的也不着急,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背着金太太包了姨娘?”
蔡明呆若木鸡,仿佛灵魂出窍。
夏波点了点,继续道:“是了,若不是包了美娇娘,怎么会把当家的女儿要送给叶大帅做小?”
“这摆明着是明升暗降,给后来的挪位呢!”
蔡明捂紧了耳朵,口中念念有词,以示清白。
夏波瞧他这出息的模样,失了兴致。他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树枝,树身摇晃,吓得树下的蔡明往外处一躲,生怕殃及鱼池。
他扶着树干,树枝的实际受力比他料想中要小,按理说是好事。不管金依瑾是脸朝地还是背朝地摔下来,偏软的树枝会率先卸掉一部分力道,剩下的才会反给金依瑾。
本就不高的山坡被这么一折腾,剩下的高度直接跳下去也没事,更别说直愣愣摔下来的蔡明都还没事。可坏就坏在这个发夹上。
他之前抽发丝时就发现发夹夹得很紧,一根头发尚且如此,一把头发可想而知。他现在可以肯定,金依瑾是脑袋朝下摔下来的,很可能在中途就撞上了树枝,发夹被大力磨蹭导致脱落,恰好也能说明卡扣的夹子上为什么会有发丝。
他对蔡明所说,并非完全玩笑。就他之前所了解的小道消息,金依瑾这位金家独苗并不像是面上这样风光,金老爷这当父亲的也并非传闻所言那般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至少,他相信,没有哪位真疼爱女儿的父亲,会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能当她父亲的老头子当小妾。
唯一值得庆幸的,银质的夹子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大力砸过的痕迹,也意味着金依瑾的头没有直接受到撞击,避免了死亡和痴傻的可能。
夏波又觉得可惜,或许对于金依瑾而言,痴傻了反而是好事。傻子天生不知世事,那便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开心,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和坏。
他这个念头只维持了几秒,突然想到金老爷爱面子,纵使金太太再怎么爱护痴傻了的金依瑾,这送不出去的女儿始终是个累赘,指不定会是什么下场。
横竖都是送出去,倒还不如给叶大帅做姨太太。姨太太说着是妾,难听了些,可锦衣玉食的排面让多少正经人家大太太妒红了眼睛,咬碎了牙。
宁做富人狗,勿做穷□□。
夏波嗤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世道颠倒荒唐。
蔡明见夏波不发声了,心里豁得一松。他自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金家的事轮不得到他来听,更轮不到他编排,索性堵上了耳朵,装作不知。
知道得少一些,便糊涂过上一些,没愁没恼的,乐得清净。可夏波不说了,他又开始抓耳挠腮。
他想起了台上那出戏,陈世美都当了却又浪子回头,没有金不换,就是贱的!
“夏先生,可是有什么发现?”他刚说完,只觉得耳熟,又立马改口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两句话颠来倒去不过一个意思,顶多换了个顺序。蔡明自觉有问得高明,颇有文化。他胖乎乎的脸挤出一抹笑容,混着汗水在脸上有些反光,像是抹了一层油。
夏波盯了他几秒,见他把发夹捂得严实,突然笑道:“金小姐的衣冠冢就在你怀里,看仔细点。”
蔡明吓得手一缩,发夹就掉在地上,月牙白的缎带沾了泥。蔡明还记得夏波说的话,又急忙捡起来,又是拍又是吹的,不但没擦干净反而让那点泥腥子彻底散开,在发夹上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