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11)
她眨了一下眼,道:“快活。但她说她是一个失败的人。”
她闭上了眼,似乎在回想那日的场景。很多人的感慨通常是因为事,但秦望舒不是,她很早便记事,漫长的学习后她也知事,神父的教诲让她成为了一棵不需要依靠他人的参天大树,所以她也格外扭执,她摆脱不了任何原有的现状,除非把她砍断。
她带自己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明媚的春光似乎都在作美。她买了两张火车票,提着没有多少的行李的箱子坐在站台等候。人来人往的很多,她们模样相似,有生得好,惹了不少眼光。
“姐、姐姐。”她还是不习惯这样叫秦望舒,就像是她总是难以接受自己的身份。或许骄纵张扬的张雪于她都好过面前这个心思深沉策划了一场屠杀的人。所以她总是带着点不知所为的不安,像是老鼠遇见了猫,天性上就矮了一头。
她听到那人应了一声,目光顺势落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脑袋上多了一只手。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而那人似乎比自己更加尴尬。
等车的时间是漫长的,她听见那人轻声道:“你知道你被欺负那天,为什么会下大雨吗?”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不公平。她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但她缺了那受人敬仰的学识,字也不过是近日在学上的,所以她现在纵使穿上了华美的衣裳,也仍是觉得不伦不类。而在这个时刻,她感到了一种羞辱,赤条条的,像是她一个人。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会替委屈的小孩哭出声。”
她微愣,然后侧过头,发现那人根本没有看向自己。她知道对于自己这个妹妹,那人其实一直不亲近,悲喜与厌恶交杂,最后败给了责任。因为她们母亲死前撑着的那口气,成了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的护身符。
“别难为自己,活得像自己就行了。”
那人仍是平视着前方,火车没来时只有空荡荡的铁轨,有几只白鸽扑扇着翅膀,偶尔落在地上啄几口,像是在找食。她想起了包里的面包,动了些心思,但那人比她更快。
她看着面前用纸包住的小谷粒,抿了抿嘴。抬起眼看着那人,只看见了一个侧脸,有些别扭。她知道那人其实很不会养孩子,这几日磕磕碰碰从别处了解了那人以往的事,她知道对方是野蛮生长后,再多的嫉妒似乎都说不出口。她们有着相似的经历,都在兵荒马乱中成长,她的姐姐开出了一朵花,而自己则是自卑、敏感、偏激、胆怯。
几乎说不上一处好,唯一看得过去的便是在秦家村被夸过的那点小心思,可因为不成熟仍是被迫让对方善后。
她没有接,那人便收了回去,自己打开纸包,捻了一小撮,弯腰洒在了座位前。没一会儿,几只白鸽就落在面前,跳着脚挑挑拣拣。
“大多数的人就像是一片片落叶,在空中随风飘游、翻飞、荡漾,最后落到地上。有少数人像是天上的星星,循着固定的轨道运行,任何风吹不到他们那儿,在他们心中,有他们自己的引导者和方向。我希望你像这样,但我知道这是难为,我与天下千千万万的长辈一般,总是觉得自己遗憾的事想要在她人身上弥补,让她人继承完成自己愿望,你该庆幸你的姐姐是我。我终其一生都在摆脱一个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可我没能做到,是个失败者,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干涉、期望、建议,人无法判断别人的人生,但你的人生应该由自己来判断,你必须选择和拒绝。”
她沉默了一会儿,也伸出手,捻了一小撮谷粒,学着那人洒在地上。白鸽似乎很亲人,有一只跳到了她面前,歪着脑袋看着她,好一会儿伸出头,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白鸽与鸭子还有鹅其实都是一类,它们之间的羽毛触感并无太大区别,但她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兴奋得睁大了眼,忍不住看向那人,正碰上她的目光,有些柔和。
她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但又听见那人道:“我能给的,不过是一个富庶的生活环境,良好的教育,大胆尝试的机会,在这里你可以有任何心血来潮的念头,到底是持之以恒还是半途而废,全凭你能力。外界的声音都是参考,决定权永远在你手上。没有以前,没有以后,只有现在和现在的实在,但有一点,仅仅活着是不够的。”
她觉得心里有些悸动,可词汇量浅薄的她形容不出,只得呆呆地问着:“那还有什么?”
她随即又笑了起来,和记忆中那人的神情重叠,那些话也像是跨越了无数个日月。“生活还应该有阳光、自由和一点鲜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