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6)
紧接着,张雪被她毫不留情地塞进夏波怀中,多出来的一个人打破了此时所有的暧昧。她捂着腰杆,那里还有夏波手掌残留的热度,像是烙进了皮肤里,微微发烫。
铜牛奏乐或许对于秦家村的人而言,除去稀奇外还多了一层愚昧的迷信,但她听惯了唱诗班的音乐,能留到现在无非是看张雪是否安分。
她回的是秦老爷子的屋子,她不知道夏波是怎么打招呼的,她在铜牛面前才落了秦老爷子的面子,如今就要成为屋檐下的低头人,让她很难不怀疑是这个男人的小心眼。
她刚推开门,就见到正坐在桌前的秦老爷子,她一愣,但脸部肌肉已经习惯性地露出笑容。
秦老爷子只是抬了下眼皮子,嘴里的旱烟抽抽搭搭,烟雾模糊了他饱经风霜的面容。“水给你准备好了,在锅里自己拿瓢舀。”
“在别家我不管,你既然住我这儿了,就得遵守我这儿的规矩。”他拿下旱烟敲了敲桌面,黑黑的烟丝倒在桌上,还带着火星。“晚上不能出门,尿急有尿壶。”
“我知道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讲究,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不懂规矩就会吃苦头。”淡淡的月光洒在了秦老爷子脸上,他眼角的皱纹像是凝结了一层霜。
秦望舒没吭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旱烟上,那杆身油光发亮,像是常年被把玩的东西,接缝处看得岁月磨损的痕迹,尤其是烟斗处,更是被熏得发黑,粗摸估计有个几十年了。
“今晚山神会来。”秦老爷子毫无预兆道。他撮了点烟丝,趁着旱烟还有火,又啪嗒啪嗒地抽了起来。缭绕的烟雾袅袅升空,像是层纱,笼罩在他们两人身边。
“铜牛大仙奏乐,必有山神旨意。压灭灯笼不怪你,但你得祈祷,山神宽宏大量不计较。”他吐出一口烟,笑出一口带着烟渍的稀疏黄牙,浑浊的眼睛此时分外明亮,可惜秦望舒看不见。“不然那女娃娃就要出事了。”
这种原始的抽烟方式,烟味尤其大,让出入惯了高雅场所的秦望舒没一会儿便觉得嗓子痒。她没忍住撇开头,才注意到这烟之大把他们彻底包在其中。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这烟是故意把他们与外界隔开。
这个念头,让她忍住了扇风的想法,压着喉间的咳意问道:“什么是山神?”
“山神啊——就是那棵槐树。槐树有多少年,谁也不知道,秦家村第一代祖先来这里时槐树就是那个模样,现在也还是。”
压抑的咳嗽声从对面传来,很快又被秦老爷子忍住。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继续道:“秦家村最早不姓秦,祖先留下是看上了那棵槐树,那么大——秦字,树下乘禾,人才能吃上饭。”
“人要活,得吃饭。”他清了清嗓子,道:“山神要活,也得吃饭。”
他声不成调,喉咙里开始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秦望舒觉得不对,扇开烟雾竟发现秦老爷子的手掐在自己喉咙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处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半凸的眼球像是会随时脱框而出。
狰狞的模样把秦望舒吓了一跳,这么一迟疑,一团深色的小东西被秦老爷子吐了出来,他立刻缓了口气,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轻松下来。
他站起身,摆摆手,之前的话闭口不提,只道:“山神不高兴了。”
秦望舒觉得荒谬,可她明白一个人的信仰绝非一日可动摇。她跟着站起身,意有所指道:“那您还会讲故事吗?”
“看时候。”秦老爷子神色莫测,旱烟有意无意指着铜牛所在的方向。他看了眼秦望舒,抬脚就要按走,又被秦望舒叫住。
“时候是什么时候?”
秦老爷子笑了笑,道:“黄道吉日。”
灶台的水烧得热和,刚进来就是一股热浪扑面,她拿了旁边放着的葫芦瓢舀了水,倒在脸盆里。脸盆不知用了多少年,又笨又重,面上黑黑的像是有一层垢,她刮了刮,掉下黑黑的木屑。
凉水就在缸里,紧挨着灶台后,她先是烫了一遍脸盆,才勉强算是放心。她穿着单衣冷了许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突来的热水让她接连打了几个寒颤,才觉得说不出的舒爽。
秦老爷子走时带上了门,村子里每户人家的屋子并不完全相连,她睡的那间在最边上,与秦老爷子的屋子隔了一间房。
大门背后贴着两个门神,鲜红的颜色一看就是新的。门中间卡着一条色泽油亮的木条,颜色赤红,纹路疏松。她摸了摸,又掐了掐,门闩上没留下一点印子。
她的行李箱已经放在了屋子内,她关上门时对上门后同样两个门神,一愣,才转头又瞧见了凳子上的小木条。她拿起木条,对着门后的栓子插了进去,严丝合缝,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