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58)
“最常的一根针叫秒针,转一圈代表六十秒。六十秒是一分钟,秒针一圈,分针一格。”
这块表于她不算合适,她身量在女性中少见的高挑,因为常年锻炼体形清瘦,导致身上的线条缺少女性的柔美,却十分干净利索。尤其是腕骨,骨节高高突出一块,过于精巧的表盘挡不住,表带一边高一边低,很是小家子气。
但她现在给出去了。
“最短的是时针,分针一圈六十分钟,是一小时。时针一圈是十二小时,一天日月交换是二十四小时。”她点了点表盘,指甲盖在上面发出脆脆的声音,一条影子拉得格外狭长。
她睁着眼,火光下明亮水润,不见一点阴霾。“现在是九点半,这个数字是罗马数字九,往左是十,一直到十二,往右是八,一直到一。”
她手指落在了数字一上,又是一道影子落下,挡住了大半的表盘。“时间在走,它也在走,它代表了时间。”
秦苏微愣,似乎在消化她口中的话。她笑了一下,站起身,细碎的金属声传来,因为靠得很近,被清楚听见。她低下头,对上秦苏仰起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夜晚够深沉,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相似感。
“我有个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丢了。”她移开眼,毫不避讳地从裤腿中拿出□□。她转了一圈,把枪口对向自己,递到秦苏面前。“如果她还活着,算算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秦苏的目光从她的脸,无法抑制地落在了面前的□□。她眼睫颤了一下,又掀起,对上秦望舒鼓励的眼神,像是巧克力。她吃过一块,很苦,但是化在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醇香,和甜腻的糖水不一样,它勾得人心痒。
她突然想起了秦望舒白天说的那个故事。她不知道伊甸园的夏娃与亚当吃的苹果是如何的甜美诱人,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秦苏瑟缩了一下,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是枪吗?”
她不太确定,因为这不应该是她知道的东西,但因为秦家村封闭,靠山,她知道枪似乎又极为正常。“你要收好,这太危险了。”
她听见一阵轻笑从身后传来,微微喑哑的声色显得不那么悦耳,但音色中的愉悦不减分毫。她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力道不大,她几乎是顺着心意半推半就地转了过来。
“你要不要试试?”
秦望舒弯起了眼睛,尖尖的眼角像是个钩子,一路勾到了眼尾,拖出了迤逦的尾韵。人笑起来是会有笑纹的,这是肌肉挤压后的褶皱,不是年纪证明,透着朝气和鲜活,但她没有。
秦苏在这一刻听见了心跳声,噗通噗通的,震耳欲聋,面前的秦望舒似乎都已经远去,在这个柴房中,只有她和面前的这把枪。
这是一把精巧的女士□□,漂亮的花纹绘制在上面,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像是儿时听到故事里的妖精,妖精惑人,被惑的人总是会犯错。
犯错。这个词突然冒出,又突然在脑中扎了根,反反复复挤占了她所有念头,她知道这不对,可火光下的枪托像是镀了一层金红的色泽,绚丽得让她眼花。
她咽了下口水,再次抬起眼睛,对方眼中是不变的鼓励。她的动摇得到了肯定,颤微微地伸出了手,影子印在墙上,明明灭灭中像是一只狰狞的爪子。
她没发现,全身心都在这把□□上,她不知道什么叫作潘多拉,也不知道神话故事中的残酷,甚至就连白雪公主毫无防备吃下的是毒苹果也不知道,她只是在这一瞬作出了一个选择。
选择,相信秦望舒。
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孩子也一样。
她握住了枪托,金属的碰撞声细碎又小,清朗的像是奏乐,落在耳朵里就是极为美妙的乐曲。她没摸过枪,但有些敏感度是天生的,就像是现在——
她手指出乎意料的灵活,□□在她掌中转了一圈,漆黑的枪口对上了秦望舒的眉心。
金属的冷光在火光下依旧绚丽到灿烂,柴房只有两个人,从属的关系似乎在这一瞬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有着稚嫩心机的小村姑抓住了命运的垂怜,拥有了生杀大权的枪。而原本该高高在上决定他人生死的修女,却在这一刻沦为弱者。
秦望舒嘴边的笑意不变,就连眼也没眨。她的目光从秦苏脸上渐渐转移到枪口,漆黑幽深,本就在最炙热明亮的夏天也难以见底的枪膛,在此刻像是她年少睡前读物中的怪兽,张牙舞爪的,可怖到心虚。
她眨了下眼,僵硬的美人图突然活了。一根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抵在了枪口,它晃了晃,枪跟着晃了晃,咔嚓咔嚓的金属声便随着绚烂的光彩,悦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