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48)
木板被她刮出了一道小沟,她指缝里也夹了几根木刺,有些甚至插在了肉里。她不觉得疼,只是一根根拔掉,然后丢在沟里,指着对夏波道:“这些活在沟里的人,因为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就固执的以为天地只有这么大,她只信她自己认为对的,这是坐井观天。”
她嘴角又翘起了些,“而秦奶奶是机关算尽,一场空,坐以待毙。”
夏波没再问,秦望舒也没再说。他们现在能在秦家村看见秦奶奶就已经无声地证明了很多,她说的不一定全对,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他想起了她最先那话,问女儿是不是有可能在镇上或是城里,现在看来反倒是最好的一种。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世道,一个从未出过山的妙龄少女,会遭遇些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道:“你故事都这么写?”
秦望舒顿了下,否认道:“我不写,但看得多。”
夏波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也跟着翘起了嘴角。“那你写什么?故事开头猝不及防,适逢其会。故事结尾,坏人被罚,好人幸福美满?”
“你信?”她嘴角一扯,落在脸上又成了讥诮。“骗小孩子的玩意,最好也不过花开两朵,天各一方。至于坏人,自然是活千年,好人命不长。”
夏波突然笑出声,声音低低的,落在耳边像是撞进了脑中。“我没读过你的故事,也没看过你的文章,想来秦作家这般不俗,定是妙笔生花。”
秦望舒斜着他,确定他不是故意的后,才道:“我不干赔本的生意。”
夏波脑子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更为开怀。他知道她心眼小,不该揪着打趣,可有些时候就是忍不住,说句不恰当的大抵是情难自禁。
“秦作家原来还知道稿费,我以为教堂的都是神仙人物,闻的是仙气,喝的是花露,不沾世俗的。”
她看着夏波的模样,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她神情难得柔和道:“我还欠张雪一个张雪公主的故事,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看。”
气氛突然就淡了下来。夏波虽不喜张雪,却也谈不上讨厌,更何况人一死,生前种种都犹如散去的灰烟。他想到她们两个的微妙关系,有些好奇道:“这么多年下来,你一个都没写过?”
“没。”说到这个,秦望舒就有些头疼。她捏了捏鼻梁,突然被拉长的眼眦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也只是一会。“报社不收这种,没稿费。”
夏波听了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他想了会儿,安慰道:“那你回去写好后,可以烧给她。”
他的话才落下,就看见秦望舒面色古怪道:“谁说张雪死了?”
第56章 月亮(上)
“张雪没死?”尽管夏波的声音压到了很低,话语间巨大的气流起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秦苏说话的时候,你也在。”秦望舒看了眼他死死抓着窗户框的手,打消了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我看见了一个影子到这里来,不是山神,是人。他抱着姐从屋子里出来,先是去了槐树下,过了一会儿后就往村子深处方向走了,他走时还有个影子,太远了我看不清。’”
她把之前秦苏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看着夏波笑道:“你见过山神,它见我时是怎么样的?”
排除兽类对孩子庇护的天性,不论是嘶吼还是扑咬,无一处像人。夏波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默不语,眼中的暗色不知是逆光还是怎么,过了一会儿,他也笑道:“伟大的目标从不缺牺牲者,维新变法也从不缺流血者。这些开拓者的创举我们将牢记在心,若有一天我荣幸成为其中一员,我亦是义不容辞。”
话才说完,他笑意骤然一收,冷漠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唬人。“你骗我。”
他口中的话,是秦望舒放弃张雪时的满嘴大义,同样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用在此时,满是嘲讽。秦望舒盯了他一会儿,噗嗤一笑,她捂着嘴,带点儿矜持,像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小姐:“你怎么会相信女人的嘴?”
“尤其还是我的嘴。”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像是戏谑道:“我这个人,夏军官应该猜得十有八九。但凡任何一点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什么,都是我的筹码,既然是筹码,当然是要东西来换的,怎么会白给?”
“张雪可能没死,只是可能。”她笑意一敛,满脸的鲜活消失殆尽,像是教堂里最古板严肃的修女。“同样一句话,同一个地点和时间,我们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为什么我知道你却不知道?就算是我从中作梗,那又怎么样?夏军官身居高位,脑子这种东西可不是安在头上做摆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