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20)
“恰当的怀疑是人保持警觉和聪明的必备品,但过多了就是一种病。”他们看不见彼此,最包容的胸怀成了最佳的禁锢,也是正好的保护。“我能得到消息的源头很多,秦苏、秦凯、秦老爷子和秦奶奶都可以,更重要的是我聪明的脑袋。”
“铜牛的由来,村子里随便一个人都知道。第一天夜晚铜牛奏乐时,秦老爷子称我们是贵客,因为我们来铜牛就奏乐,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我们丢了人,铜牛奏乐是因为山神带走了人。秦奶奶和秦老爷子都说,山神会带走任何一个罪人。罪人的定义是什么?在村子里人员的失踪不是小事,意外身亡也有尸体,如果用神鬼去包装一个人的死亡,比如说做了坏事的人得到了惩罚,得到的意义完全不同,前者让人惧怕追根到底,后者包庇于美名无人探究。”
她的语调不紧不慢,是一如既往的速度,语气甚至都未曾变过,清晰且有力。夏波听不出任何异样,这些消息都是公开且已知的,包括张雪这样的花瓶。
“最早的山神是村子里的槐树,这是一种封闭的图腾崇拜,并不少见。铜牛被称为山神的传声筒,追溯铜牛的由来可以确定是秦老爷子的爷爷手笔,任何被誉为神迹的现象都需要大量的真实去支撑,然后美化。秦家村的人坚信山神会庇佑他们,是因为他们见过‘神迹’,而传声筒就是一种盛名之下的私心。”
“他很厉害,营造了所有神迹必备的巧合,多个巧合的碰撞就成了一种必然,教廷惯用的把戏。”她的思维很顺畅,没有任何卡顿或是迟疑,本就存在的答案用在需要的地方。“出现一次的‘神迹’叫神明偶尔睁开的眼,两次是垂怜,三次四次或者更多,就会让人觉得,我真是个幸运儿。如果外界的声音不断迎合重复这句话,不仅是你,包括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事实。”
听到这里,纵使夏波有再多的问题,他也不得不承认,鸡蛋里是挑不出骨头的。但他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所以他问道:“他准备了什么样的‘神迹’?”
“铜牛奏乐意味的坏人的死亡,这种死亡不见尸体可以与失踪同等。坏人在村子里做了坏事,村民反抗无果,但他们一觉醒来发现坏人不见了,而吃着山神香火的铜牛在奏乐,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举臂高呼,山神庇佑了我们,山神惩罚了坏人,然后全村过上了幸福又快乐的生活。”
她哈了一声,解释道:“童话故事里一向都这么写,弱小羡慕追寻强大,这是人的天性,经久不衰的理由非常合理。历史上发明刑具的人,往往都是第一个实验者,秦家村村民是自己人,自己人不会对自己人开枪,恰好换米的就是外乡人。”
答案显而易见,但一切的合情合理到现在有了明显的牵强。如果她是编的,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修改至完美,如果这是现实,再荒唐也都因为真实发生过而合理。
夏波明白这点,但他依旧道:“这只能算作第一次‘神迹’。”
秦望舒脑中空白了一瞬,她见识到了男人的胡搅蛮缠并不比女人好上多少。她真心实意道:“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心理医生,或许出去后,我可以介绍给你。”
他不太能理解心理医生,但他知道医生同等大夫,而多疑通常被称为疑心病。心理医生,疑心病,其中关联呼之欲出。
他婉拒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秦望舒闭上了眼睛,她吐了一口气,才睁开道:“那时饥荒,秦家村自给自足,求粮的人很多。物以稀为贵,铜牛奏乐也是这样,不管什么宝贝天天见,时间久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如果奏乐的频率是求粮的人呢?几天、或者几十天一次,当饿死成了一种常态,几个人的失踪也就变得司空见惯。”
下一秒,她话转道:“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顺藤摸瓜,秦家村很好找。对于失踪的外乡人,他们是追求真相的正义人士,对于秦家村,他们就是蛮不讲理的坏人。当固有的‘神迹’已经被大众认可时,只需要来一次更浩大的‘神迹’,便会成为一种真理。”
“有狠有谋,是个人物。”她毫不掩饰地欣赏,过后又抬起眼,看着自己那几根伸出额的碎发,在视线里是模糊的黑影,盯久了有些像是胡茬子。
夏波发现自己确实挑不出任何骨头了,终于承认面前的人是个鸡蛋,无缝且孵不出小鸡的蛋。他不是苍蝇,但他难掩好奇,于是道:“你试过?”
“我见过。”秦望舒咬牙切齿道。
她听见了夏波愉快的笑声,因她的回答,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嘲笑。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用上了毫无作用甚至可笑的诅咒:“你会死在这儿,如叶大帅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