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69)
这样的人——
饶是闻人珄再防备多疑,事情如何扑朔迷离,张错又是怎样离谱的身份,闻人珄都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人,绝不会害他。
这个想法,一直以来从未改变。
见张错被打趣得快要把头埋去桌子底下,闻人珄不作多想,下意识竟哄了一嘴:“她们嘴里的‘先生’,和你叫的‘先生’不一样。”
闻人珄:“我分得清。”
这一瞬间,张错感觉胸腔里猛地蹿出一股酸气,在撒泼一般横冲直撞,七上八下,恨不得撕裂胸口那薄薄一层皮肉。
——从张错找过来,这是闻人珄第一次明着承认,他是“先生”。
张错眨一下眼睛,感觉眼梢有点疼,像被粗糙的砂纸轻微剌过。心头那滋味很粗重,又异常细腻。
他喃喃低念——他一生最为珍贵的字眼:“先生......”
“嗯。”闻人珄的目光直视张错,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所以......张错,你还是什么都不想和我说吗?”
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我是你的“先生”,我信你。你愿意说实话吗?
张错手上的叉子没拿稳,一声脆响掉到桌面。他指尖轻颤,手很快收到桌子下头。
闻人珄叹了口气:“好。你不先说,那我先说。”
“首先,跟踪我们的人是警局的孟队长。”闻人珄特意加重了“人”这个字,“他是我朋友,也是我姐夫。”
闻人珄:“他很担心我。所以,他今天只是以私人身份在跟踪我们。他在查我,顺便也查了你。当然,他什么也不可能查到。”
“张错,我想知道。”闻人珄很慎重地问,“他这样跟着我,会有危险吗?”
张错看了眼楼下停的黑色车子,停顿半晌,终于说:“他不生、事端,就安全。”
闻人珄心底一黯,掰不清几分沉重几分轻松。
“好。那第二点。”闻人珄继续说,“刚才车上的话,我再问一遍。”
“我们会有危险吗?”闻人珄的语气不紧不慢,听起来很有耐性,“你到底知道多少?”
闻人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话和你说清楚。”
“你去过霁月酒店了吧?”闻人珄问。
张错的神情有一瞬动容,闻人珄观察得很清楚。
“嗯。”张错说,“我去过。”
张错:“我答应过,会帮你查。”
“对。”闻人珄顺着他的话问,“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去霁月酒店,发现了什么吗?”
张错这次不回话了,他怔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摇了下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闻人珄大脑转得飞快,“是什么都没发现,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是我不该知道......”闻人珄眼底有精光掠过,“还是不到我知道的时候?”
张错放在大腿上的手攥起拳头,他后背僵了。——这人太聪明了。从始至终。
从闻人珄的角度,他看出张错有些应付不来,于是闻人珄不再追问,他沉默地杵在对面,在等。
最后,他等来了张错轻描淡写的一句。说来轻描淡写,实则负重千钧——
张错说:“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闻人珄太久没接上话。
久到他需要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闻人珄并没有把烟点燃,他只是将烟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他又把烟扔进烟灰缸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闻人珄沉声说,“但是张错,你一定明白我的态度。”
闻人珄:“我跟你摊牌,是因为我不想再防备你了。”
“防备你让我很不舒服。我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哪怕这一切都很荒唐,哪怕你一直在刻意隐瞒我。”
闻人珄短暂地笑了下:“当现实要求我抛弃理智,那我的唯一选择就是信任你。这是我的诚意。”
“如果那些东西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比起被你蒙在鼓里,被你承诺保护,我认为更好的方式,是你告诉我,我配合你。”
闻人珄耸耸肩:“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上辈子的我,但这辈子的我不是个冲动找死的人。”
闻人珄:“我很擅长掂量自己的能耐,所以会听你的话。”
张错愣了愣,有一抹茫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只有顷刻间,但他太过恍惚,就像只迷路的小鹿,找不到方向,甚至有些痛苦。
闻人珄捕捉到,胸中定了定。
闻人珄再接再励:“你再想想吧。”
闻人珄说完,又朝张错笑了下,然后他站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闻人珄转身离开,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张错。
他说的话都是真话,算得上发自肺腑,掏心掏肺,可他并非一点儿小九九没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