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怀疑她存在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可能性吗？”林泉母亲哭着问出这个问题，她在很久前就听林瑶提过，说林泉表露的情绪几乎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演技。她当时只是一笑而过，毕竟林泉笑起来那样率真，怎么都不敢相信是假的。

医生摇头否定：“并不一定，林泉小姐表演的目的性和封闭性更强，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寻求外界关注，而表演型人格关键在渴望爱与关注。我们会对她进行系统评估，请多等待几个工作日。”

不过这些都是其他人的一厢情愿，林泉可不愿意继续给任何等待时间，她听到父母说还要延迟回国，二话不说要自己一个人掏护照回去。

“精神病的定义最终目的是维护社会稳定，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思维模式，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给我判病？”她说，“我人生第一次活得这样通透，如果这也算病的话，干脆让我住疯人院吧。”

没人能理解她口中的“通透”到底是什么，林泉父母已然看不明白：眼前目光坚定的女儿究竟是彻底迷路了，还是真的找寻到自己的北斗星。

开学请了一周的假，林泉飞回去行李还没收拾就继续赶早八，也不知从哪抽出来的无限精力。

朋友们为她准备了个惊喜派对，这让林泉感动到扑在她们怀里哭到融化。

“我老是没时间跟你们一起玩，干嘛对我这么好嘛……”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撒娇，朋友们有些是大学认识，有些是利益相关的聚会结识，但总归对林泉都有种母性似的疼爱。

林泉面对别人的好时撒下的泪是真的，丝毫不对心理治疗师敞开心扉的冷漠也是真的。

复杂和矛盾构成了她，连她自己都可以曲解自己的愿望。

当林泉能坦然直面苏阮福的事之后，这才发觉最了解自己心愿的人居然只有阳绪一人。

派对结束天空已经被夜幕笼罩，林泉送别所有人后，一个人偷偷折返回去，踩着共享单车进入校园，夏天既然结束，她还想看看荷叶有没有败。

宽阔的路面两边是簌簌作响的枫树，天上没有撒来月色，但明亮的路灯像一个个手拉手的月亮，送她到静谧摇曳在微风中的荷花塘。

林泉忍不住停下单车，趴在石栏上眺望夜色中别有一番风味的荷叶，不论是琐碎的蛙鸣，还是荷叶相互摩擦的声音，她都感到安宁和满足。

这就是我要的愿望，我就是想要自由。

我期待的自由建立在权力之上，我渴望能被人畏惧。可如果无法达到顶峰，那就干脆空无一物——既然不能压迫别人，不如砸碎自己，也不能被别人压迫。

林泉现在才摸清楚自己对自由的执念出自哪里，只不过是对权力望而不得后，做出妥协的理念。

但阳绪一开始就了然，不论是给林家施压，还是企图推她成为林家的中心，都在想办法实现林泉内心深处不敢承认的渴望。

这种人，真是……

太令她恐惧了。

林泉无法接受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从小就害怕芭比娃娃，甚至艺术馆的雕塑。因为接近人类样貌，但又不是人类，她为此感到深深的胆寒，直到后来才知道这是“恐怖谷效应”。

对阳绪的恐惧同理，过分了解自己的旁人，这种内心被窥探的怪异感怎么也无法消除。

正在发呆神游时，她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看到是江霁月的来电，打算退到风小点的地方接通，无意间瞥到荷塘石桥上的人影。

朦胧灯光勾勒出阳绪侧脸轮廓，他轻轻扭头，也看到了林泉。

林泉在这一刻体会到猫受惊时炸毛的感受：像触电了一样，从头顶麻到脚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用力竖起汗毛。

虽然校区很远，好歹一个大学，碰上面相当正常。可她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无视，或者客套的远远点个头打招呼。

恐惧让她直接停止思考能力，连手里不停振动的手机都感受不到。

阳绪就这样望着她，如同在看一片平静的海。

“阳绪！你怎么还不走呢。”从阳绪身后蹦出来个身着粉色短裙的姑娘，她嗓音软糯可爱，却比林泉个子高很多，至少她抬手就可以摸到阳绪的头，像揉狗狗一样调皮的搅乱他的头发。阳绪没有反抗，任凭对方从身后贴住自己。

林泉这才回过神来，虽然看不清那个女生的脸，但也清楚很多事情还是不要探究更合适，撒腿就跑着去骑单车，歪歪扭扭逐渐远去。

“她跑了诶，不会是吃醋了吧。”

女生停下动作，玩味的用手肘点了点僵硬在原地的阳绪。

“她在怕我。不过也好。”阳绪没有顺应对方的玩笑话，“谢谢你。好久不见了，阳玲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