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阳绪立马卷被子窝进去，一下就没了动静。林泉毫不客气帮他熄了灯，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有没有阳绪陪伴确实无所谓，可少了他在旁边叽叽歪歪，也实打实有种寂寞的感觉。

自从彻底了断对苏阮福的念想后，内心深处一直抱怨的声音消失了，林泉反倒感觉空落落的没有实感，像迷失目标后沦为孤魂野鬼四处飘荡似的。

没有爱，也就没有恨。

她本以为失去对阳绪的恨后，自己会坦然全心全意喜欢上对方。

可等来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心。

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不讨厌自己了，我也不讨厌他，可究竟缺少什么？”林泉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她一样能像那天一样，眼前出现另一个自己告诉她答案。

可很多事情必须自我突破，没有谁会帮到谁。

林泉苦恼了几天，终于在偶然间顿悟：缺少了“自我”。

她的记忆起点就是从阳绪的庇护下开始，由最初的厌恶反抗，到后来越来越享受其中，与此同时丢失的正是她能够独立的自我。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想不想独立”，而是“能不能独立”。

林泉隐隐感觉到有围绕着自己的斗争暗流涌动，如果想要自保，只有两条极端的路：彻底离开阳绪远走他乡，和继续被他庇护。

她陷入一场心里明明有答案，却依旧在犹豫的纠结中。

夏季最舒服的地方在夕阳下的晚风里，瑰丽霞光投在翻滚的江水之上，短暂而美好的瞬间刻在林泉静静注视夕阳的眼眸中。

“阳绪。”她侧目说，“我好像一点点接受了曾经无法忍受的一切，这算不算背叛？”

阳绪难得抽出空陪她散步，他如临大敌，严肃回答：“对自己有益的改变不叫背叛。”

“太难界定了吧。”林泉笑得一派轻松，“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很用力保护我，这让我没办法独立，也无法得知自己对人生的追求究竟是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林泉完全不放在心上，“没关系。长命还是短命我都不是很在乎，如果我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痛苦，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拼尽全力逃离。”

“你一直这样烈性。”阳绪勉强挤出笑容，林泉只在意个人感受，她认定的方向谁也拽不回她，他因这份的气性痛苦了很长时间，“所有人都说我在你面前应该表现强硬些，真是……对你的见解太肤浅了。”

林泉轻哼一声：“明面上畏畏缩缩，你背地里作风强硬得很。”

阳绪吓得背后一冷，他下意识想拉住林泉的手，生怕无法挽回她的离开，转念一想却害怕吓到她，又悻悻收回。

林泉一开始就清楚，阳绪自始至终没有给她留出别的选项，她的生活只会被他完全包裹住。

“为什么这么害怕？因为如果是失忆前的我，一定会恨你恨到想拉着你同归于尽，对吗？”林泉说，“这就是我感觉自己在背叛自己的原因。我一开始逃避和排斥你，慢慢的居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林泉在接受自己的不堪、不再自我厌恶后，背叛了自己最中央的尊严问题。

像是在寒冷黑夜里找到篝火的孩子，寻着光芒和温暖，躺在篝火旁边熟睡，满足当下的渴望就好，其他问题全部抛到脑后。

“说不定将来你可以不用时刻保护我，我能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林泉主动拉上阳绪满是手汗的冰冷的手，笑道，“那时候我会独当一面，但独立的同时我希望身边还能有你。”

“……”面对任何紧急情况都能保持冷静的阳绪，唯独林泉能让他大脑宕机久久不能响应。

“你其实还在恐惧未来。我话都说这份上了，你总该期待期待未来会发生的好事吧？”

不谙世事的林泉干净得阳绪自愧不如，丢掉过去的人是真的容易满足，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也给不了林泉幸福，没想到居然能触及到这个目标。那个站在天台上自言自语的林泉，仿佛只是他看到的一场噩梦。

林泉踮着脚看他：“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你当我是水做的吗？”阳绪反手捂住她的眼睛，心里难受人类的寿命只有百年，如果永恒真的存在那该多好。

他轻声承诺：“不论生死，我会永远陪你。”

林泉：“什么背后灵？”

阳绪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林大人，求求你当个哑巴。”

林泉笑得嘎嘎叫，相当乐于看到阳绪纠结又无语的表情，恶趣味满足后连呼吸都轻快很多。

阳绪云里雾里找不到实感，像在做梦一样四周都是虚的，只剩下林泉的眉眼弯弯的调笑在不断回放。梦游一样回家，梦游一样准备会前材料，联系秘书做好准备工作。